直呼敵將其字，如果放在陸遜如許的文人身上或許另有幾分相稱；但換了常日裡做事都一貫毛手毛腳大大咧咧的甘寧，也未免對比光鮮、過於特彆。

驀地，蘇飛眉梢驀地一顫，睜大的眼睛在高凸的顴骨與粗而稠密的眉毛的映托下愈顯得炯炯有神。

末端又將酒樽端至唇邊，手卻僵停在那邊，目光釘在一個角落裡，如有所思。金燦燦的陽光從大開的帳門處斜射出去，傾瀉在他方纔披垂下來的金色頭髮上，明晃晃的。耳邊和兩鬢的金髮碎但穩定，如有若無的幾絲被輕風散到睫毛和唇邊，為他的勇武氣勢裡平增幾分溫存謙恭。

不知甚麼時候，天空中的魚肚白已經漸染成染透半邊天空的紅色。濃雲在東方的天空絕頂散去了，金燦燦的陽光照過來，彷彿往一盆濃烈成玄色的藍墨水裡潑了清澈的水，將那濃烈的藍玄色一點一點稀釋，終究變成水晶一樣潔白的湛藍。

笑容泊在陽光裡，也乍然帶上了些陽光的味道。

甘寧也跟著笑了，內心策畫著主公的意義不就是但願我能在陣前與張遼堂堂正反比試一場麼，因而剛要收刀施禮，俄然聞聲陣前驚雷普通傳來一個年青氣盛的聲音。

為首一人，身姿健碩、金甲黑袍、倒提長刀。經曆血戰，額角的金色碎髮有些混亂，但涓滴袒護不住那份傲然孤單的、雄獅猛虎般的派頭，反而為他平增一抹不是大家都能具有的、凜然的豪傑本質。

“那將軍應當與興霸不相高低，”淩統自嘲似的笑笑，又下認識地伸脫手臂望望上麵猙獰的槍傷，“如果真讓我跟興霸正麵比武——如果他想，他就能像當年殺我父親一樣，殺死我。”

“主公，甘將軍得勝返來了！”

……

甘寧舉杯的手再次僵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神情倏忽變得很丟臉。好久他才牽涉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木訥點頭。

“主公，統願敵張遼！”

以甘寧對戰役的敏感度，他哪能想不到張遼必然會引軍搦戰，隻是也確切擔憂淩統真的會奮然出戰，再有甚麼閃失。但轉念一想，既然明天他能放淩同一條活路，那說不準他口口聲聲叨唸的“為將之武德”也並不是純真用來敷衍的藉口。想到這些，甘寧也算是放下心來了，乃至於到了正中午分，真正在兩軍陣前瞥見張遼的時候，也並冇有太多考慮。

“厥後呢？”蘇飛見甘寧悠長沉默，不由奇特道。

蘇飛會心一笑，舉杯與他祝酒道：“隻是淩將軍不曉得今晨四更在曹營裡到底產生了甚麼事。如果張遼再到兩軍陣前應戰，淩將軍怕是咽不下這口氣。”

“方纔有了主公那句話，也能滋長你那傲氣，”蘇飛開打趣地用食指尖指著甘寧的鼻梁，放聲大笑道，“‘孟德有張遼，孤有甘興霸，足相敵也’，主公已經把你跟張遼放在同一名置上了——想到過冇？當年無惡不作的水賊頭子，也能有明天？”

聽甘寧的報告，他和張遼該當是千載難逢的夙敵。

“這麼說來，這張文遠倒成了你的仇人了？”蘇飛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打趣道。

孫權沉默，未曾責備淩統，隻是緩緩歎了口氣。

說罷兩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舉樽相碰。青銅撞擊，鳴聲錚錚。

蘇飛冷靜地聽著，那當真的神情彷彿就算破冰千層也要從他的話語裡尋覓出一絲玄機。

也罷，就由著他嘴硬吧。孫權悄悄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