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雍話匣子不開則已,一開則不成清算。他滿腹苦衷,或心傷,或沉重,或憤激,都沉寂心底,像那暗潮湧動的火山內部,翻滾沸騰,直炙烤的心頭刺痛難耐。
“我記得我七歲那一年,夏季格外的冷,真是滴水成冰。那天娘一早就出去了,我又冷又餓縮在被褥裡,不肯起家,內心一向在抱怨娘,跑到那裡去了。”
韓雍一則本也是開闊端方的男人,二則當下已是餓的夠嗆,因而也不屑再惺惺作態,毫不客氣,筷落如雨,長飲鯨吸,直吃的滿頭是汗。
“並且,小弟冒昧,願與韓兄秉燭夜談。看韓兄邊幅,應是羯族吧?”高嶽出言摸索道,韓雍深目高鼻,高嶽有此一問也屬普通。
聽他已不再鬆散呆板地稱呼本身高司馬,高嶽笑著應道,趕緊勸酒夾菜。
四盤家常小炒,分量充沛,肉紅菜綠,香氣撲鼻,圍擺在一盤濃油赤醬的紅燒河鯉邊。
“有的人家,不給活計,還罵娘也是雜胡。娘老是默不出聲,忍辱分開。但她趕上有人罵我,便護我在身後,大聲斥責對方,成果我母子倆更是被人笑罵一頓。”
“到得第二日天矇矇亮,我醒了,發明娘早已出了門。等傍晚再返來的時候,她又背返來一大捆衣物,臉凍的慘白慘白,還透著青灰色。”
韓雍聞言先是一愣,臉上漸漸的冇有了笑容,最後陰沉蕭索了下來。
“啊。是高司馬。韓某剛纔忙完公事。你這是?”
韓雍大笑。
“但是我們娘倆還要活下去啊!我娘就走遍十裡八村和縣城,主動上門,挨家挨戶扣問可有衣物浣洗。”
“我一見娘,就怪她又返來的遲,害我餓了半天。娘一下把我摟在懷裡,大哭不止,我卻不曉得她哭甚麼,隻曉得本身餓得慌。”
冇待他說完,高嶽卻兩步上前,一把拉住韓雍,將他拉進屋內,將他按坐在木幾旁的椅子上,韓雍莫名不知以是,剛要站起,又被高嶽笑嗬嗬的按坐下。
“這也奇了。”韓雍被高嶽弄得實在是一頭霧水,卻又獵奇不已,當下乾脆坐著不動,看他究竟弄出甚麼花腔。
他支著額頭,沉默半晌,又歎口氣道:“是韓某失態了,倒讓高兄弟見笑。”
火光燭影下,韓雍肥胖的麵上陰晴不定。他摸了摸唇上一字濃髭,沉默半晌,歎道:“高兄弟磊落蕭灑,韓某倒顯得委瑣吝嗇起來。自是不該,還望高兄弟勿要見怪。”
韓雍一向舉著酒盅,卻冇有飲下,隻望著屋內騰躍扭動的燭火,雙目也變得迷濛漂渺起來。
“到得下午,娘才返來,兩腳穿戴薄弱的草鞋,腳底都磨得淌血。她背了一大捆衣物,笑眯眯地,說從城裡攬到了大活計,但主家催得緊,要連夜洗出來。”
“家裡本來貧困,厥後父親又早早從了軍。我就跟著母親度日。父親離家,等若家裡冇有了頂梁柱。
他對有些不安的高嶽擺擺手,表示道:“冇甚麼,高兄弟你坐。我這些最私密的內心話,多少年都冇有對人說過,明天一下子全倒了出來,內心敞亮很多,也好,不再那麼堵得慌的。”
“抑或,韓兄實在不屑於高某?若然,也可坦誠相告,高某毫不留難。”
高嶽心中直歎,怪本身還是太急了點,彷彿問到了對方甚麼忌諱處,忙道:“如有甚麼不便利處,便當小弟甚麼都冇問,來,我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