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正南風騷大半生，卻無子嗣，一度成為江湖客們茶餘飯後的笑談，無外乎說他銀樣鑞槍頭，中看不頂用。誰推測其年逾八十，竟然得子，一時候笑談成了奇談，鑞槍頭成了老當益壯。也有功德者刺探過夏侯賦的生母，但不知是夏侯山莊權勢太大，還是夏侯正南藏得太好，竟無一線索。到最後大師也就淡忘了，歸正夏侯正南總不會將夏侯山莊這麼大師業給個野種，既然是他的種，生母是崇高還是貧賤，也就無所謂了。

春謹然內心有些酸，不知該說甚麼。

這是那夜夏侯正南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天明時分，夏侯正南被婢女發明死在臥房。翠植環抱裡，鳥語花香中，一代梟雄神態寧靜，彷彿酣眠。但是他確切是走了，帶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帶著追思往昔的傷懷，帶著凶手必死的執念。這個百歲白叟或許有著這個江湖上最高強的武功，最龐大的權勢，最深藏的感情，卻終是，敵不過光陰。

春謹然皺眉：“人都死了，誰另有表情體貼秘笈財寶。”

春謹然想，或許在夏侯正南的眼裡，那黑暗中自有一片彆樣六合，承載著他不為人知的內心，不成言說的感情。

夏侯正南仍對著畫喃喃自語：“如何辦，把我的命賠給你夠不敷？不，你必定不對勁，賦兒纔多大，我都多老了……”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沉痛，但內心呢？

春謹然冇反應過來，待看明淨叟重新去拿畫筆，方纔明白，立即按叮嚀行事。

春謹然：“因為你方纔在無法。想殺，卻不能殺，以是仇恨，以是無法。”

“過來。”仍低著頭的夏侯正南俄然輕喚。

春謹然心中有氣，但更多的是怕，和憐憫，故而嘴上說著“吐光了，冇了”，腳下卻還是挪動幾步，闊彆了蓮缸。

夏侯正南愣了下，能夠冇推測他會這麼識時務，不過轉眼，又莞爾：“他有聰明，但不常用，比擬之下，你鬼心眼太多了。”

“你真的和他很像。”夏侯正南俄然語焉不詳地歎了一句。

他嚥下口中殘留的腥甜，壯著膽量問：“為何不殺？”

夏侯正南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候，隻靠在椅子裡，側臉看著窗外。

“彷彿……有那麼一點像……”春謹然在內心冷靜向畫中人報歉。

夏侯正南的目光有頃刻的溫和：“我的一個朋友。”

亂作一團的侍衛婢女，逃的逃，散的散，十四位少俠被各自師父從牢裡帶了出來，搖身一變，倒成了守喪之人。聞訊而來的江湖客三教九流，有虎視眈眈的，有幸災樂禍的，有純湊熱烈的，也有趁火打劫的，主持祭奠的圓真大師一一應對，老是護住了夏侯山莊最後的顏麵。

“這就是，那位朋友？”春謹然問得很輕，很緩，但實在心中已有了答案。他也不知為何會有如許篤定的直覺，就彷彿方纔的寂靜中，他也在窗外的黑暗裡瞥見了甚麼似的。

“但是你們的眼睛很像，”夏侯正南俄然道，言辭鑿鑿，“特彆是眉宇間不伏輸的乾勁最像。另有聰明，聰明也像。”

祈萬貫眉開眼笑：“借你吉言！”

從回到夏侯山莊，春謹然就冇尋到與裴宵衣伶仃相處的機遇，直到最後，他也隻能遠遠看上一眼。當時靳梨雲正抱著夏侯賦的牌位不肯罷休，靳夫人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礙於麵子不好發作，裴宵衣隻得上前去奪，最後牌位奪下來了，臉上也捱了幾下，衝動中的靳梨雲不管不顧，指甲在裴宵衣的臉頰上劃出淺淡血痕，隔著那麼遠，仍刺痛了春謹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