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覺得英國人來抓人。細心一想，纔想起這裡是香港，不是租界，對中國人壞的倒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因而我就跟他說‘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發言，轉頭來，‘嗯，早上好’，嘩，口音是美國的，神態跟美國人又是兩樣。”

她說，“牛仔褲。袴子。”

寶來從花圃裡返來，聞聲這話，俄然咯咯地笑起來。

食堂正對花圃，花圃在山崖邊上，往下能見到海，花王打理得太好，花圃的花枝繁葉茂開起來，海與都會一起從視野裡消逝，隻能瞥見湛藍的天。

她立即會心，衝露西感激淺笑，將房門鑰匙交給露西。

“同她說了甚麼？”很多女孩子們都放下餐匙。

雅德林笑了，“美國人甚麼神態你也能看出來？”

寶珠俄然漲紅臉，小聲嗬叱姐姐閉嘴。

她聽聞，瞪他一眼，轉頭和人道彆。

寶珠說，“表姐在美國報社上班，她最討厭美國人。美國人自來熟，熟諳你冇幾天就摟著你亂開打趣。”

倉促下樓梯時，從客堂往花圃探頭一望，瞥見花圃裡同花王談天的玄色高個，不由舒心一笑。

寶珠低頭看一眼，俄然獵奇，“哎，May穿的是甚麼？”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為她打圓場，嗯了一聲。

車一開出去，露西周便在樓梯上銳聲催促：“季密斯，早餐吃這麼長時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幾時？”

淮真往窗外望去，看了他好半天，設想不出許拉斯長甚麼樣。見寶珠盛牛奶，也舀了兩勺麥片問嬤嬤要熱牛奶，取了碟炒蛋，和寶珠一起在桌子最絕頂坐下來吃。

一群人又嘰嘰喳喳群情起來，兩張長餐桌，話題倒開了三個，殖民式英文、廣東話與印度語混在一起，聽起來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國文課教員說“三個廣東女孩發言，能抵得過一百個本地門生”，還真的挺貼切。

第二天是鬧鐘將她喚醒的。煙台產的馬蹄表在宿舍樓走廊絕頂絕望的響, 這是最後一道用飯鈴。露西篤篤篤地來捶她門，聲音鋒利又焦急：“哎喲我的女人，睡到幾時了都？”

有人又想起那條被嫌棄的袴子，可貴歌頌道，“倒比穿絲襪便利的多，不輕易破。”

寶來取了片吐司，“寶珠剛纔從花圃裡返來可不是這麼說的。”

世人問她笑甚麼。

寶來問，“……那是她先生？”

很多人那種看情敵的警戒眼神立即鬆弛下來。

淮真低頭揣摩，返來時該當在中環闤闠挑一塊好的衣料送給露西。

幾個馬來亞的女孩小聲說，“我們平時在馬來亞也常常穿，來了南中國，發明隻要廣東老媽子才穿袴子。”

兩人前腳還冇出花圃，背麵聲音又響起來。

再靠近一聽，都對花圃裡的陌生白種人有點摸不著腦筋。

她縮回腦袋，在晨光裡一溜煙穿過走廊。

整張桌子都溫馨下來。

桌上沉默了一陣。

本地女孩們打趣說，“一看就是美國車，英國人可不興這類色彩。”這老牌帝國還是是殖民地女孩們的最愛。

統統人都獵奇，叫她站起家轉一圈。

她倉促喝掉最後一口麥片，想起西澤也許還冇吃早餐，又折返去鹵汁鍋裡拾起兩隻蛋。

她站起來後退幾步，解釋說，“就是袴子，工裝袴。美國西部工人多，李維斯發明給他們穿的，耐磨，也不消洗。三藩市時髦了很多年，本年風行到東邊去，平常美國人也愛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