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春芳道:“來了!”到桌上鏡箱豎起的鏡子前一照,倉促補了些脂粉,說道:“你給我躺在這裡,老孃返來要好好審你,你……你可彆走!”韋小寶見母親目光中充滿擔憂的神采,恐怕本身又走得不知去處,笑道:“我不走,你放心!”韋春芳罵了聲“小王八蛋”,臉有憂色,撣撣衣衫,走了出去。
韋小寶心中大跳,欣喜之心難以按捺:“阿珂如何到了揚州?為甚麼到麗春院來,叫我媽陪酒?她女扮男裝來到這裡,不叫彆人,單叫我媽,定是衝著我來了。本來她畢竟另有知己,記得我是跟她拜了六合的老公。啊哈,妙極,妙之極矣!你我伉儷團聚,本日洞房花燭,我將你雙手抱在懷裡……”
韋小寶見母親珍惜新衣,鬨得紅了臉,肝火勃發,笑道:“媽,你不消可惜。明兒我給你去縫一百套新衣,比這件好過十倍的。”韋春芳怒道:“小王八蛋就會吹牛,你有個屁本領?瞧你這副德行,在外邊還能發了財返來麼?”韋小寶道:“財是冇發到,不過打賭手氣好,贏了些銀子。”
韋春芳打起精力,伸手去摟鄭克塽頭頸,鄭克塽一把推開她手臂,說道:“你到內裡去罷,咱兄弟倆有幾句話說。等我叫你再出去。”韋春芳無法,隻得出廳。鄭克塽低聲道:“珂妹,小不忍則亂大謀。”阿珂道:“那葛爾丹王子不是好人,他為甚麼約你到這裡來會晤?”
抓他辮子、扭他耳朵之人,伎倆諳練已極,那也是平生不知已抓過他、扭過他幾千百次了,恰是他母親韋春芳。
韋小寶一低頭,讓了開去,心道:“一見到我伸手就打的,北有公主,南有老孃。”伸手入懷,正要去取銀子,外邊龜奴叫道:“春芳,客人叫你,快去!”
韋小寶心道:“好色之徒?他說的是撫台?還是藩台?”
韋小寶心中又酸又怒又苦,俄然間頭頂一緊,辮子已給人抓住。他大吃一驚,跟著耳朵又讓人扭住,待要呼喚,聽到耳邊一個熟諳的聲音低喝:“小王八蛋,跟我來!”這句“小王八蛋”,平生不知已給此人罵過幾千百次,當下更不思考,乖乖的跟了便走。
韋春芳對兒子打賭作弊的本領倒有三分信心,攤開手掌,說道:“拿來!你身邊存不了錢,過不了半個時候,又去花個潔淨。”韋小寶笑道:“這一次我博得太多,說甚麼也花不了。”韋春芳提起手掌,又是一個耳光打疇昔。
兩人來到房中,韋春芳反腳踢上房門,放手放開他辮子和耳朵。韋小寶叫道:“媽!我返來了!”韋春芳向他凝睇很久,俄然雙臂將他抱住,嗚哭泣咽的哭了起來。韋小寶笑道:“我不是返來見你了嗎?你如何哭了?”韋春芳抽抽泣噎的道:“你死到那邊去了?我在揚州城裡城外找遍了你,求神拜佛,也不知許了多少願心,磕了多少頭。乖小寶,你終究回到娘身邊了。”韋小寶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內裡逛逛,你不消擔心。”
隻見廳內紅燭高燒,母親脂粉滿臉,穿戴粉紅緞衫,頭上戴了朵紅花,正陪笑給兩個客人斟酒。韋小寶細細瞧著母親,心想:“本來媽年紀這麼大了,這弟子意做不長啦,也隻要這兩個瞎了眼的瘟生,纔會叫她來陪酒。媽的小調唱得又不好聽,倘如果我來逛院子,如她不是我媽,倒貼我一千兩銀子也不會叫她。”隻聽他母親笑道:“兩位公子爺喝了這杯,我來唱個〈相思五更調〉給兩位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