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由】.

過了黃河，穿州越縣，一進淪陷區，孟賬房就將事前籌辦好的旌旗拿出來插在車頭。“山西佈政司解州府芮城縣良紳孟積珍犒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師”，憑著這麵頂風招展的奪目大旗，這支勞師步隊在賊占區暢行無阻，不出半月就到達洛陽空中。

孟雅春卻不信。義不掌財慈不掌兵，這闖將雖非善類，現在作為一方雄主，何至於去吃那饑荒年月還排在草根樹皮以後的噁心東西？

“原都是窮漢，一個個精赤，我去看了兩家，剩些鍋台灶子粗重物件，弄來還得找處所安設。”

“混賬東西，可愛”孟積珍咬牙切齒的罵：“屋裡傢什呢？”

血腥的畫麵狠惡的撞擊他的視聽，孟賬房隻看了一眼，就兩腿股顫，軟軟地癱了下去。

“他們享了福祿宴，這福便是福王長洵啊，和著鹿肉一塊兒煮的。”

孟積珍叫來孟賬房，將邸報交給他念。孟賬房接過來翻了一遍，盜汗涔涔的就下來了。“說的甚麼？揀要緊的念念”孟積珍內心發怵。

“租子呢？”

左邊賊兵道：“聽到冇有？他要見大元帥呢，真有種”

“能不驚嗎？這都快到黃河邊上來了。你上回說的阿誰主張，現下能夠用了吧？”

孟積珍唉聲道：“冇準投賊去了。”

孟賬房在城門口一探聽，才曉得文武大元帥並不在城中，又揮師東指去了開封。孟賬房遲疑起來，也不知城裡這個總兵頭在闖軍中算個甚麼品級，思慮再三，叮嚀調轉車頭往開封進發。

洛陽數朝帝都，自古繁華，現在被一場兵鋒烽火狠狠踐踏了一番。城外郊野儘是荒村棄屋，一派淒冷氣象，高高的城郭上過了火的黑和班駁的暗紅混合不清，更叫人觸目驚心。城頭早已易了旗號，城裡的總兵頭也換成了闖軍中的臣將。

“咱謹慎處置，還不成麼？”孟積珍被邸報和小道動靜弄得心神惶惑，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孟賬房被兩個賊兵一左一右架著，一麵撲騰一麵大呼：“放開我，我是來勞師的，我要見你們大元帥”

孟雅春一進花廳，就瞥見父親神采有異。

“皇親殞了性命夠損麵子的，還能把吃肉這事兒寫出來？”孟積珍堅信賊首吃人一說。

伸長脖子一望，入目便是沖天的火光，城牆在冒著火，和著血水的火焰色彩格外妖豔，紅色的火苗不竭吞噬著生命，然後讓那火焰更紅更熱烈……城牆下靠著一排排雲梯，上麵掛著密密麻麻的小斑點，城牆上箭簇木石亂飛，斑點數量不竭減少，然後又增加，城牆下更多蟻群般的生命在向前爬動，往滅亡的天梯上攀爬。

回到後營，交割了犒師的貢物，孟賬房就帶著侍從們逃也似的分開了這個令人惡魘的修羅場。

孟賬房由兩個賊兵領著往前行，走了一盞茶工夫纔到中營，中營兵馬未動，死寂的氛圍中卻透著一股肅殺。一杆帥字大旗飄在半空裡，前營已是遙遙在望，狠惡的人聲馬嘶模糊傳來，越往前行，喊殺聲打鬥聲就越清楚，待走到前營核心的鑒戒線，各種慘烈的聲響已清楚地撞擊著孟賬房的耳膜。

半月馳驅，分開封城外另有十幾裡地，便能夠瞥見密密匝匝到處都是兵，營寨一座連著一座，將開封外城西門堵得水泄不進。

孟雅春瞥見桌上的邸報，拿起來翻一遍，笑道：“賊人據了洛陽不假，現在他們兵精糧足，那裡還會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