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碧桃花下臥,牡丹開處總堪憐。
說便如此說,這“財色”二字,向來隻冇有看得破的。如有那看得破的,便見得堆金積玉,是棺材勤帶不去的瓦礫泥沙;貫朽粟紅,是皮郛內裝不儘的臭淤糞土。高堂廣廈,玉宇瓊樓,是墳山上起不得的享堂;錦衣繡襖,狐服貂裘,是骷髏上裹不了的敗絮。即如那妖姬豔女,獻媚工妍,看得破的,卻如比武陣大將軍叱吒獻威風;朱~唇皓齒,掩袖回眸,曉得來時,便是閻羅殿前鬼判夜叉增惡態。羅襪一彎,弓足三寸,是砌墳時破土的鍬鋤;枕上綢繆,被中恩愛,是五殿下油鍋中餬口。隻要那《金剛經》上兩句說得好,他說道:“如夢幻泡影,如電覆如露。”見得人生活著,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結束時,一件也用不著。跟著你舉鼎盪舟的神力,到頭來少不得骨軟筋麻;由著你寶穴金穀的豪華,恰好時卻又要冰消雪散。假饒傾閉月羞花的麵貌,一到了垂眉落眼,人皆掩鼻而過之;比如你陸賈隋何的機鋒,若遇著齒冷唇寒,吾未如之何也已。到不如削去六根清淨,披上一領□□,參透了空色天下,打磨穿生滅構造,直超無上乘,不落是非窠,倒得個清閉安閒,不向火坑中翻筋鬥也。恰是:
當時歌舞人不回,化為本日西陵灰。
店主歌笑醉紅顏,又向西鄰開玳宴。
雄劍無威光彩沉,寶琴寥落金星滅。
玉階孤單墜秋露,月照當時歌舞處。
正說著話,隻見一個小廝兒,生得眉清目秀,聰明乖覺,原是西門慶貼身伏侍的,喚名玳安兒,走到麵前來講:“應二叔和謝大叔在外見爹說話哩。”西門慶道:“我正說他,他卻兩個就來了。”一麵走到廳上來,隻見應伯爵頭上戴一頂新盔的玄羅帽兒,身上穿一件半新不舊的天青夾縐紗褶子,卻下絲鞋淨襪,坐在上首。下首坐的,便是姓謝的謝希大。見西門慶出來,一齊立起家來,邊忙作揖道:“哥在家,連日少看。”西門慶讓他坐下,一麵喚茶來吃,說道:“你們好人兒,這幾日我內心不耐煩,不出來走跳,你們通不來傍個影兒。”伯爵向希大道:“何如?我說哥哥要說哩。”因對西門慶道:“哥,你怪的是。連咱自也不曉得成日忙些甚麼!自我們這兩隻腳,還趕不上一張嘴哩。”西門慶因問道:“你這兩日在那邊來?”
一朝高山風~波起,此際訂交才見心。
到厥後情濃事露,甚而鬥狠殺傷,性命不保,妻孥難顧,奇蹟成灰。就如那石季倫潑天大富,為綠珠命喪囹圄;楚霸王氣勢拔山,因虞姬頭懸垓下。真說謂:“生我之門死我戶,看得破時忍不過”。如許人豈不是受那色的短長處!
詩曰:
話說西門慶一日在家閒坐,對吳月娘說道:“現在是玄月廿五日了,出月初三日,倒是我兄弟們的會期。到那日也少不的要整兩席劃一的酒菜,叫兩個唱的姐兒,自恁在咱家與兄弟們好生玩耍一日。你與我摒擋摒擋。”吳月娘便道:“你也便彆要提及這乾人,那一個是那有知己和行貨!無過每日來勾使的遊魂撞屍。我看你自搭了這起人,幾時曾有個家哩!當今卓二姐自恁不好,我勸你把那酒也少要吃了。”西門慶道:“你彆的話倒也入耳。本日這些說話,我卻有些不耐煩聽他。依你說,這些兄弟們冇有好人,使著他,冇有一個不依順的,做事又非常伏貼,就是那謝子純這小我,也不失為個聰明能事的好人。咱現在是這等計算罷,儘管恁會來會去,終不著個實在。咱不如到了會期,都結拜了兄弟罷,明日也有個靠傍些。”吳月娘接過來道:“結拜兄弟也好。隻怕後日還是彆個靠你的多哩。若要你去靠人,提傀儡兒上戲場--還少一口氣兒哩。”西門慶笑道:“自恁長把人靠得著,卻不更好了。咱隻等應二哥來,與他說這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