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奕一勺勺遞到她嘴邊,笑問:“能吃嗎?”
話落,肚皮上傳來一絲冰冷。元靈均頓覺舒緩很多,目光幽幽地諦視著帳頂。凡是惡夢以後她會風俗性地踹開被子,隻著寢衣就緩慢地跑出去,把鑽到夢裡侵犯她的惡魔擯除到屋外。
“夢魔又鑽到夢裡去了,你幫我趕走。”元靈均睡不著,拽過渠奕的袖子,把他拉進被褥,“跟我說說話,我好久冇和你說話了。”
傳聞天子最怕史官,驚駭史官手中的斑管,是以每一朝每一代天子會死死盯著那隻能讓他們的流芳後代,也能讓他們遺臭萬年的小小筆桿不放。
“五更起榻,在縣府苗圃四周跑了三圈,爬了幾顆桂花樹,替縣府家的小娘子摘了好多桂花。累死了。”為此還特地換了便於爬樹的著裝。
那是在一個氛圍詭異的淩晨,她和樊薑坐著顛簸的馬車趕往臨安,蒼山負雪的臘月寒夏季,臨安城內倒是百花怒放的熱烈氣象。她犯了痼疾,樊薑把她抱在懷中,細言細語地哄她喝一碗濃黑澀的藥,她瞥見湯藥中倒映著一張慘白如鬼的女孩麵孔,兩行黑血正從她的眼角滾下,瞬息間,還冒著騰騰熱氣的藥冇了蹤跡,那隻端著碗的手也變成一截森然可怖的枯骨,她放聲尖叫,打落空碗,哭喚著母親,身邊哪有樊薑的身影。
窗外響起秋蟲的鳴叫,大抵是二更天了。
“能解我之痛,再好不過了。拿過來吧。”
“給公子盛一份肉糜羹湯來。”太上皇叮嚀內侍。
能吃還能治腹脹?元靈均將信將疑。摸摸圓滾滾的肚子,要真是蹋鞠她一腳踢飛就好,何必費心吃力。
元靈均撲空,悻悻然地扁起嘴,轉念一想,明日起不起得來還不是本身說了算。
元靈均瞪住老史官:“寫的甚麼,念來聽聽。”
一更還不到寢息的時候,普通在二更二點時分,裡市的人接踵入眠。
她把手挪走,放在渠奕的腰肉上,暖和順動手臂傳遍滿身。渠奕太嚴厲端莊,不能把逗弄般石的那套用在他身上,說甚麼好。
在開罪前,該如何向不講理的常山王呈述作為一個史官的任務,一個為先人申以勸戒的史官,即便刀落在脖子上也要遵守操行史德。“直言其事,不掩其瑕”、“秉筆挺書”,為的是把汗青本相載入史冊,後代的人引覺得鑒。
她現下身竟然動不了,彷彿被摁住了。幸虧脖子還能抬起,因而她舉高了脖頸,“呀”地叫出聲。
渠奕仰身出去,躲開狼爪,非常不包涵麵:“明日五更,必須起榻梳洗,到內裡跑兩圈,我會看著你。”
一席言畢,老史官早已老淚兩行。
太上皇很不給麵子:“肉糜我怕你會多吃,肚子脹得能夠踢蹋鞠。黍米菜粥就很好。”
太上皇病後,不喜好用葷食,又把帝王四餐改作三餐,膳房在素食上變方地改花腔。
“我還冇想好,等想好再說。”她打著哈欠,心對勁足地閉上眼睛。
元靈均接捧在手心,湊到下巴,讓散出的熱氣熏在臉上,朝渠奕眨眨眼。她是懶到能不消手就不消手的境地了。
陛下,老臣求您啦,轉移一下視野,讓老臣順口氣吧。老史官想伏在太上皇腳下,抱住太上皇的大腿痛哭一場,一訴多年來俸祿微薄還要恪失職守是多不輕易。門口的一聲巨響把他的一點大膽設法振飛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