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高和尚說道:“貧道……貧僧……唉。”言語慼慼,不堪傷感。張君寶聽罷如墜霧裡,怎地這和尚還自稱貧道呢?
張君寶見著瘦高和尚溫文而語,自發靠近,便道:“我叫張君寶,不曉得大師碰到了何事?如此笑容滿麵?”
張君寶與老頑童不知不覺間,轉到一處街坊,適值初秋,天已微涼,街上夙起叫賣之人卻也很多。老頑童選了處潔淨地,特地叫來幾份夏季頗多,此時另有的吃食,如麻飲雞皮,細索涼粉,江豆栗兒,更有兩大碗細料餶飿(注)。老頑童見到好吃的與見到好玩的普通高興,取出一大把散碎銀子,讓張君寶隨便付訖,本身便已然吃開。(注:餶飿:當代的一種麪食,有餡,近似餛飩。)
大胖和尚不時地將吃食遞給那瘦高和尚,那瘦高和尚老是連連搖手,笑容更愁。大胖和尚自顧大快朵頤。
那賣棗兒的趕緊爬起來,撿起那一半兒銀子說道:“充足了,充足了,這一半也夠將小人的棗兒攤子買走了。”
張君寶尚不會輕功,曉得這老頑童孩童脾氣,見怪不怪。
張君寶隻見那大胖和尚一手挾過那賣棗兒的,將張君寶給他的那塊銀子劈手搶過來,雙指一運勁,銀子便碎成兩半。大胖和尚丟下賣棗兒的,將此中一半兒銀子也丟還給他,道:“這些可夠你的一包棗兒?”聲若洪鐘,隻震得四周人耳嗡嗡,一時候都圍將過來旁觀。
這大胖和尚胃口奇好,三兩口吃完仍不過癮。一拍張君寶的肩膀,伸手說道:“小兄弟,彆來無恙啊。剛纔祖師爺給的銀子可不能獨吞啊,見麵有份。”張君寶將剛纔老頑童給的銀子掏將出來,被那大胖和尚一把搶疇昔。那胖和尚留下一大半,餘下幾塊丟還給張君寶,然後衝中間的小飯鋪連連擺手,瞬息間桌子上便擺滿了各種吃食。有香糖果子、酥蜜糰子,更有粉蒸獾肉,鱔魚包子,一大盆木瓜瓠羹,外加一摞胡餅。這大胖和尚果有兼人之量,直看得張君寶目瞪口呆。
老頑童丟下吃食,一臉嫌憎,道:“做和另有甚麼不好呢?你看我都不做羽士,改做和尚了。看我這法衣,另有這……”老頑童扯著身上的襤褸法衣,一摸頭頂尚未剃度,便打住言語,從懷中取出那對鑄鐵羅漢,又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現在我每日裡拜佛燒香,虔誠不已,連佛祖的金身我都隨身照顧。來來來,我們一起唸佛拜佛。”老頑童言語著,畢恭畢敬地衝著那對鑄鐵羅漢拜上幾拜。
那瘦高和尚仍舊笑容不解,才欲言語,卻又戛然止住,連連點頭,說道:“弟子愧對師門,全真教自弟子……”
老頑童顧不上吃食,將那一大把各式花腔的楸葉儘數戴在身上,手舞足蹈。
那大胖和尚也似習覺得常,衝著老頑童遠去的方向拜了一拜,便即坐下。桌上另有未吃完的餶飿涼粉,江豆栗兒,另有剛纔捏破裹紙的點心,一股腦兒和在一起,便即吃開。
那大胖和尚,滿嘴吃食,也不閒著,應和說道:“就是,就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用飯最首要。”
老頑童雙手捂耳,大呼道:“你怎地如此囉嗦,如此陳腐。和尚羽士又有甚麼辨彆?氣煞我也……”言畢,雙足一頓,躍上房頂,霎間不知去處。
張君寶與老頑童正吃喝玩耍地不亦樂乎,忽聽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吼道:“一包棗兒十文錢,給你這甚多銀子,你倒也敢要?”張君寶一轉頭,見是昨早晨碰到的阿誰大胖和尚。昨晚初到集市之時,那大胖和尚正從一個饅頭鋪裡化緣,被饅頭鋪的老闆推搡趕出。張君寶識得他,他口口自稱道爺,倒是一身和尚打扮,與老頑童恰好倒置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