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群瘋了似的往祠堂裡衝,陳秋生被撞得倒了下去。瘸腿耗子跳上他肩膀,爪子勾著耳朵往供桌底下拽。他連滾帶爬鑽出來,後腦勺撞上塊活板——這夾層他熟,八歲那年跟小妹捉迷藏,在這兒發明過帶血的繡花針。
活板底下是個樟木匣子,鎖頭早叫耗子啃冇了。陳秋生翻開蓋子,黴味混著檀香衝得他直咳嗽。匣子裡躺著本族譜,封皮上畫著個倒吊的儺麵,冊頁間夾著張泛黃的婚書。
後門外頭是片亂葬崗,新墳頭上插著把斷頭香。陳秋生瞧著那香灰在打旋兒,俄然記起爹說過的話:“斷頭香,引魂路,活人見了要折壽。”
祠堂門不曉得咋滴裂開條縫,月光潑出去像灘屍水。陳秋生貓著腰往外瞅,院裡的積雨映著白玉輪,幾百隻耗子圍成圈打轉。領頭的是那隻瘸腿的,後腿綁著紅頭繩,前爪捧著塊帶血的儺麵碎片。
“霹雷!”
梁上的黃皮子俄然摔下來,銅錢劍“噹啷”砸在了供桌上。牲口肚皮一鼓,吐出團黑乎乎的東西。陳秋生拿鞋尖撥了撥,是七顆生鏽的棺材釘,排成個北鬥七星陣。
棺材蓋上釘著七顆銅釘,排布跟黃皮子吐出來的一模一樣。陳秋生摸到第三顆釘時,俄然聞聲背後有喘氣聲。福伯佝僂著背站在三步外,腦門上結著血痂,手裡攥著把殺豬刀。
瓦片讓甚麼東西踩碎了。陳秋生昂首瞥見房簷上蹲著隻黃皮子,綠眸子子跟鬼火似的。牲口爪子裡攥著把銅錢劍,劍穗子上拴著個銀鈴鐺——是爹壓箱底的辟邪物。
“秋生我兒”
生人若想破此劫
鼠群俄然齊刷刷跪地,朝著玉輪叩首。瘸腿耗子竄上棺材板,前爪捧著個油紙包。陳秋生抖開紙包,裡頭是半張儺麵——青麵獠牙,黑曜石眼窩缺了塊角,豁口處粘著片帶血的指甲蓋。
陳秋生摘上麵具乾嘔,發明掌心黑痣裂成七瓣,每瓣裡都嵌著顆米粒大的骷髏頭。瘸腿耗子俄然竄上他肩頭,尾巴尖蘸著血在他後頸寫字——是生辰八字,墨跡未乾就滲進皮肉裡。
“啪嗒!”
鼠群俄然炸了鍋,瘸腿耗子“吱呀”亂叫。陳秋生目睹著月光底下冒出縷青煙,煙裡走出個穿紅嫁衣的女人。蓋頭底下滴滴答答往下淌黑水,繡花鞋上的並蒂蓮沾著泥,一步一個血足跡。
陳秋生抄起石頭要砸,福伯俄然咧嘴笑,牙縫裡滋出黑血:“您當老爺真失落了?他就在”,話冇說完,棺材裡俄然伸出隻青灰色的手,指頭肚上滿是針眼。
陳秋生後脖頸子一涼,這聲兒是從活板底下冒出來的。他摸到手電筒往下一照,樟木匣子裡的族譜正在滲血,血珠凝成張人臉——左臉是爹,右臉是阿誰碎臉女人。
一個炸雷劈在墳頭的槐樹上,陳秋生瞥見樹杈上掛著一小我——白辮子垂到腳踝,長衫下襬爛成布條。那人俄然扭頭,月光照出張熔化的臉,嘴角咧到耳根:“兒啊,替爹把儺戲唱完。”
房梁上俄然砸下團濕乎乎的東西。陳秋生特長電筒一照,是那隻瘸腿耗子,嘴裡還叼著半拉生鏽的銅釘。牲口衝他作了個揖,前爪指著房梁直比劃,月光從瓦縫漏下來,照見梁木上密密麻麻的爪痕。
“少爺”,老東西嗓子眼像塞了把香灰,“這釘子起不得啊。”
月光俄然變成赤色,墳堆裡伸出無數隻白骨手。陳秋生瞧見鼠群抬著頂紙肩輿往地縫裡鑽,轎簾翻開時,裡頭坐著個穿紅嫁衣的骷髏,頭蓋骨上插著七根棺材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