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社裡的駝背五爺：北平販子怪傑異事

轉過年來開春，東城綢緞莊的少店主一身光鮮，帶著一塊極新的洋懷錶來茶社顯擺。那懷錶在他手中晃來晃去，引得很多茶客投去戀慕的目光。五爺眯著眼瞅了半晌，俄然冒出一句：“光緒二十六年，德國公使的懷錶可比你這塊大三圈。”世人先是一愣，隨即轟笑起來，感覺五爺不過是在吹牛。五爺也不惱，從袖中不緊不慢地摸出個鎏金打簧錶，表蓋上霍然刻著普魯士鷹徽，在陽光的暉映下，披髮著古樸而又持重的氣味。少店主的臉刹時漲得通紅，感覺麵子掛不住，回身要走。卻被五爺一把拽住衣袖：“後生，曉得這表如何來的？那年克林德碑還冇立呢……”接著，五爺便娓娓道來一段鮮為人知的舊事，聽得世人目瞪口呆。

這年臘月二十三祭灶，茶社裡滿盈著一股喜慶又奧秘的氣味。五爺破天荒地要了壺竹葉青。跑堂的瞧見他謹慎翼翼地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翻開一看，裡頭裹著半塊發硬的槽子糕。酒過三巡，五爺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暈，俄然拍著桌子唱起岔曲：“正月裡，雪花飄，駝背老頭把香燒……”他那沙啞的嗓門混著吼怒的北風在茶社裡打著轉，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唱到“灶王爺上天言功德”那句時，五爺的銅煙桿往香爐方向虛點三下，奇異的事情再次產生，爐中線香俄然爆出個燈花，頃刻間，滿室異香，彷彿真有神靈在這炊火人間立足。

“二位爺可傳聞過‘龍鬚麪’的掌故？”五爺的聲音不高，卻像有魔力普通，讓本來喧鬨喧鬨的茶社刹時溫馨下來，合座茶客都怔住了。五爺不慌不忙，就著窗欞漏下的光斑，緩緩講起庚子年洋兵破城時，前門賣麵的王瘸子的故事。他講得繪聲繪色，說到德軍上尉用刺刀挑起麪條時，那嚴峻的氛圍彷彿就在麵前，打鬥的男人不知不覺鬆了拳頭。待講到王瘸子那句“麪條離了湯頭就是斷頭麵”，兩人竟紅著臉，相互作起揖來，一場牴觸就如許在五爺的故事裡悄悄化解。

喜好九州官方誌請大師保藏：九州官方誌小說網更新速率全網最快。

1937年，秋雨綿綿的淩晨，北平城被陰霾覆蓋。茶社裡俄然闖進幾個日本兵，帶頭的軍官挎著明晃晃的軍刀，皮靴重重地踩在地板上，收回刺耳的吱呀聲。五爺伸直在角落的暗影裡，煙鍋裡的火星明顯滅滅，像是在黑暗中閃動的但願之光。當刺刀挑開他麵前的茶碗時，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桌。就在這時，老頭俄然用流利的日語說了句：“代代木的櫻花該謝了吧？”軍官的手驀地頓住，臉上暴露驚奇的神采，刀尖上的茶水滴滴答答落在五爺的駝背上。

厥後茶客們傳言，那天五爺被請去日軍司令部說了半日書。等掌燈時分返來時，青布衫的前襟沾著幾點墨漬，像是有人用心潑翻了硯台，又像是在那場驚心動魄的比武中留下的隱蔽陳跡。打那天起，五爺的銅煙桿再冇在桌角敲出過巡警的腳步聲。倒是常有穿灰布長衫的生麵孔來喝茶，他們神采奧秘，專挑五爺鄰桌落座，低聲扳談幾句後又倉促拜彆。

這老頭的後背彎得短長，像一口倒扣多年、曆經滄桑的鐵鍋。他身上的青布長衫下襬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星子，像是在街巷裡倉促走過，被濺起的泥水弄臟了。可偏生腰間繫著條嶄新的玄色綢帶，那綢帶的料子極好，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奧秘的光，和他那略顯肮臟的長衫構成了光鮮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