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間誌_清朝那些事14 彭雪琴畫梅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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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剛中秀才,跟著父親來杭州拜見學政。正月裡的孤山梅開得恰好,他在林和靖墓前臨摹碑文,忽聽得環佩叮咚。昂首時隻見月白裙裾拂過青苔,少女踮腳折梅,鬢邊金步搖驚起枝頭寒雀。她回身時,凍得發紅的指尖拈著半開的白梅,嗬出的白氣與花香纏作一團。

"你來了。"她掙紮著要坐起,腕上翡翠鐲子磕在床沿,收回空空的反響。彭雪琴這才發明她瘦得可駭,鎖骨支棱著,彷彿一尊即將碎裂的薄胎瓷瓶。她讓他翻開枕邊螺鈿匣,裡頭整整齊齊碼著這些年他送的詩箋,最上麵是客歲冬至寫的《卜運算元·詠梅》。

那天起,彭雪琴開端畫梅。每年梅姑忌辰,他必來孤山舊地,在當年相遇的梅樹下放開丈二宣紙。有人說見他以雪水調墨,以梅瓣為筆;更玄乎的說他每畫一筆,就有一片花瓣飄落枝頭。光緒十年的臘月特彆冷,老仆發明仆人僵坐在畫案前,麵前未完成的墨梅圖洇開大片水漬——不是淚,是咳出的血。

現在旅客顛末西泠橋,總愛指導那株傳聞中的"雪琴梅"。實在當年老梅早被雷火劈毀,現在這株是先人補種的。倒是嶽廟旁有家百年筆莊,掌櫃的會奧秘兮兮地取出個紫檀匣子,說是彭大人生前用的狼毫。筆管刻著兩句詩:"平生知己是梅花,魂夢長依夜月斜。"

今後西湖的梅花總比彆處早開半月。他們常在傍晚後相約,梅姑提著琉璃燈,領他穿過曲徑通幽的梅塢。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粉牆上,恍若一幅水墨適意。她教他辨認綠萼、硃砂、玉蝶的分歧,說到鼓起時攀上老梅枝乾,繡鞋踢落簌簌香雪。

臘月廿三的西湖,殘荷乾枯如墨色剪紙貼在冰麵上。彭雪琴裹著退色的青布棉袍,站在孤山放鶴亭的飛簷下,看著最後一抹落日在葛嶺的鬆針間碎成金箔。他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瓣,指腹傳來似曾瞭解的冰冷觸感——二十七年前,梅姑的手也是如許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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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她蹲在石頭上給他擦腳,眼淚把胭脂沖淡了,"梅花謝了還會再開,人凍壞瞭如何辦?"話是這麼說,隔日卻差人送來一匣子湖筆徽墨,最底下壓著張灑金箋:"孤山月下,候君共繪千樹雪。"

暮色漸濃,湖上起霧了。守園人瞥見個穿青袍的背影在梅林盤桓,走近時隻剩滿地月華。風過處,老梅枝椏沙沙作響,恍忽又是誰在雪地上寫字的沙沙聲

如許的日子過了五年。直到某個春寒料峭的淩晨,彭雪琴在書房臨摹《梅花喜神譜》,俄然聞聲簷下鐵馬亂響。顧家老仆跌進門來,說蜜斯咯血昏倒,夢裡總喚著"雪琴兄"。他疾走過蘇堤時,柳條剛抽新芽,嫩綠裡卻透著暮氣。

梅姑的內室還掛著那年元宵他們合繪的《寒香圖》。畫中老梅枝乾遒勁如鐵,點點硃砂卻洇開淡淡的粉——那日她研墨時偷摻了胭脂,說如許畫出來的梅花纔有靈魂。現在她躺在斑斕堆裡,麵色比宣紙還白,唯獨唇上一點殘紅,像枝頭將謝的硃砂梅。

"你看這枯枝,"有次她俄然指著虯曲的枝椏,"像不像顏真卿的懸針豎?"說著撿根枯枝在雪地上寫起《多寶塔碑》,寫著寫著卻變成"江南無統統,聊贈一枝春"。彭雪琴看得耳熱,解下腰間和田玉牌要換她手中的梅枝,她卻笑著跑開,銀紅大氅掃過積雪,驚起夜宿的寒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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