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那日,姑蘇城萬人空巷。送葬步隊顛末曲園時,忽有白梅從枝頭飄落,剛好蓋在棺木上。弟子們遵循遺言,將《春在堂全書》雕版埋入俞樾墓中。多少年後,有人在曲園古井發明殘卷,上麵墨跡班駁:"吾生如夢者,春在那邊尋?"
光緒元年,俞樾去官歸鄉。他在姑蘇購得一塊荒地,按夢中園林模樣製作曲園。工匠們發明地下埋著宋朝石礎,上刻"春在"二字,與他夢中所見分毫不差。動靜傳開,李鴻章親筆題寫"德清俞太史著書之廬"贈送老友。
過後俞樾在春在堂立柱刻下"生逢亂世,死何足惜"八字。李鴻章派親兵護送他去上海租界,他卻指著園中古井說:"我這把老骨頭,要與姑蘇城共存亡。"承平軍終究繞城而過,曲園毫髮無損,人們都說這是"春在堂的福分"。
曲園完工後,俞樾每日在春在堂訂正文籍。夫人姚氏總在亥時端來一盞蓮子羹,看著丈夫在油燈下寫寫畫畫。"蔭甫,該歇歇了。"她輕聲提示。俞樾頭也不抬:"再校完這卷《諸子平議》,明兒還要給詁經精舍的弟子們講授。"
光緒十九年,日本漢學家岸田國華慕名來訪。俞樾在曲園設席,席間以《紅樓夢》酒令掃興。岸田問及"太虛幻景"寄意,他舉杯笑道:"貴國紫式部作《源氏物語》,我中華曹雪芹寫《石頭記》,雖隔滄海,文心相通。"說罷揮毫寫下"東海西海,心機攸同"相贈。
光緒三十二年冬,俞樾臥病在床。他讓家人將《春在堂全書》手稿搬到床前,一頁頁摩挲泛黃的紙頁。姚氏端來藥碗,瞥見丈夫眼中有光:"當年在京會試,曾文正公說我'春在'二字氣象開闊,現在看來......"話音未落,一陣咳嗽震得藥碗叮噹響。
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德清縣的童生俞樾正在備考鄉試。某夜他夢見本身走進一座園林,匾額上"春在堂"三字在月光下泛著青光。醒來後他將此夢奉告塾師,先生撫須道:"春在者,朝氣盎然也,此乃吉兆。"
同治四年暮秋,姑蘇馬醫科巷的老槐樹開端落葉。俞樾站在 newly built 的曲園門口,望著門楣上"春在堂"三個字,俄然想起三十年前阿誰竄改運氣的夢境。
詁經精舍的講堂裡,俞樾總愛用姑蘇評彈的調子講授《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他的吳語軟糯,驚起簷下麻雀。弟子章太炎回想:"先生講學時,常有賣花女立足牆外,聽至妙處竟忘了叫賣。"
光緒五年,女兒繡孫病逝。俞樾在靈堂守了三天三夜,將繡孫生前臨摹的《蘭亭序》貼在春在堂梁柱上。姚氏勸他節哀,他卻指著墨跡道:"你看這'之'字,清楚帶著三分稚氣。"今後他在講明《茶香室叢鈔》時,總在冊頁邊沿畫朵小花,那是繡孫最愛插在鬢角的野薔薇。
宣統二年,曲園對外開放。常有文人雅士在此立足,看老花匠修剪綠梅,聽他報告當年"春在堂的故事"。有位穿洋裝的年青人指著梁柱上的《蘭亭序》墨跡問:"這是俞先生女兒的手跡嗎?"老花匠點頭:"不,那是先生內心開出的花。"
同治七年,承平軍餘部逼近姑蘇。俞樾帶著百口躲進曲園假山洞,懷裡緊抱《群經平議》手稿。炮火聲中,他聞聲小兒子陛雲背誦《論語》:"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俄然一塊飛石砸中洞頂,姚氏用身材護住丈夫,鮮血染紅了他的藍布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