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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端陽節那日，顧家俄然退婚。有人說芸娘七夕那夜私會情郎，有人瞥見她裙角沾著夜露。老族長用柺杖戳著青磚地："我們柳溪村容不得感冒敗俗的賤人！"芸娘抱著連夜趕製的嫁衣跳了井，鴛鴦戲水的紅蓋頭飄在烏黑的水麵上，像團凝固的血。

康熙四十六年的春分，芸娘坐在繡樓裡描花腔。窗外桃花開得正豔，她腕上的翡翠鐲子碰到繃架叮咚作響。"蜜斯，顧家送來的聘禮到了！"丫環捧著描金漆盒歡天喜地跑來，盒裡躺著對赤金纏絲鐲，刻著"永結同心"四個小字。

陳三聽著這些掌故，後槽牙直顫抖。暮色四應時，他瞥見井台飄著個穿紅嫁衣的影子，金線繡的並蒂蓮在月光下泛著寒光。那女子轉過臉來——冇有瞳人的眼睛白茫茫一片，嘴角卻噙著笑，唇上胭脂紅得像是要滴血。

故事要倒回乾隆初年的梅雨季。雨水泡軟了井台青磚，李屠戶踩著濕滑的苔蘚探頭張望。他傳聞井底沉著塊羊脂玉佩，是當年投井的繡娘芸娘留下的。"這娘們兒被夫家退了婚，抱著嫁衣跳了井。"李屠戶往掌心啐了口唾沫，麻繩在腰上纏了三圈，"老子倒要看看，這貞節牌坊底下埋著多少金銀金飾。"

貨郎陳三挑著擔子走過青石板路時，日頭正暴虐辣地曬著柳溪村的瓦簷。蟬在槐樹上扯著嗓子嘶鳴，可當他轉過祠堂後牆，俄然感覺脊背發涼——那口被荒草埋葬的古井，井沿竟結著層薄霜。

井水黑得像是化開的墨汁。李屠戶的牛皮靴剛沾水麵，俄然有團水藻纏住腳踝。他罵罵咧咧去扯，卻摸到把冰冷的頭髮——烏黑油亮，梳著待嫁女子的雙螺髻。井壁排泄的水珠俄然變成血滴，啪嗒啪嗒砸在他油光光的腦門上。

祠堂門前的石獅子在雨中墮淚。裡正請來的羽士繞著古井畫了三天符咒，硃砂混著雞血寫就的"封"字還冇乾透，當夜守井的王二就瘋了。他蜷在柴房角落，指甲縫裡滿是青苔："井裡有繡花針...幾百根繡花針在紮我的眸子子..."

陳三聽著女鬼訴說，俄然發覺她頸間有道紫黑的勒痕。月光穿過她透明的身材，照見井底累累白骨——有戴銀鐲的婦人手腕，有孩童的虎頭鞋，另有李屠戶那把殺豬刀，鏽跡斑斑地插在頭骨上。

井底的光陰比寒冬更冷。芸孃的怨氣凝成青苔，攀著井壁往上爬。第一個來打水的趙孀婦俄然滅頂在齊腰深的水缸裡，第二個王鐵匠的獨子高燒三日，渾身長出魚鱗似的黑斑。垂垂地，再冇人敢靠近這口井，連井欄都被瘋長的野薔薇淹冇了。

"芸娘啊..."井底傳來幽幽感喟，驚得樹梢昏鴉撲棱棱亂飛。李屠戶發瘋似的往上爬，麻繩卻寸寸斷裂。最後留在井台上的，是半隻撕爛的千層底布鞋，鞋幫上還沾著暗紅的胭脂。

陳三的扁擔"咣噹"跌落，竹簍裡新收的碎布頭撒了一地。他清楚瞥見井口飄著半截水紅袖子，像是女子出嫁穿的綢衫，可風一吹又散了。老秀才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掐住他胳膊："那年我九歲，親目睹著李屠戶被拖進井裡..."

"莫要近前！"老秀才張懷安顫巍巍拄著柺杖追來，衣袖裡飄出線裝書特有的黴味，"這井裡鎖著的，但是康熙爺年間就作怪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