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如何忘了……
暴雨像億萬條長鞭抽打堤壩,將裂口越撕越大,雷聲震耳,像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陣容駭人。越來越多的人用身材堵上決口,成為“人堤”不成缺失的一粒沙,血未冷,心還熱,他們堅信人定勝天!
他的麵龐安靜而寧靜,楊昭親身為他蓋上了白布,很多百姓站在一旁冷靜墮淚,年溪縣已經死了很多人,大家穿孝服,到處掛白幡。
“……是他。”
天香賭坊。
“是,小的已經想好了。”麵對上首的中年男人,桂七畢恭畢敬道,那是杏陽縣裡響鐺鐺的人物,天香賭坊真正的老闆。
楊昭回道:“大人,小梁堤向來就是一處險段,堤身以沙土鑄成,堤窄且淺,外無護堤長灘,內無撐腳壓台,此次洪峰凶惡,堤壩岌岌可危,尷尬重負。”
一刹時,很多事在林氏腦筋裡變得腐敗,之前她心甘甘心自欺欺人,現在轉頭一看,竟儘是馬腳,她真是太胡塗了……
“你這一去,可不必然能活著返來了……”
香玉疼得神采泛白,心中卻歡暢得想落淚,大力點頭道:“恰是聶大人!”
“夫人!您看!”堤壩不遠處,香玉一臉震驚,心神震驚之下,竟不顧尊卑地拉了把正在幫手安設傷員的林氏。“那、那是……是少爺!”
她隻是遠遠見過聶償恩數次,看得並不清楚。
……
有她坐鎮小梁縣,起碼能讓州府官員多幾分顧忌,不敢等閒改弦更張,為阿誰心如朗日的青年分擔一些壓力。
六今後,年溪縣的大水終究退去,楊昭還來不及歇一口氣,又傳來動靜,鬆江支流的墨河、朝陽河、晉河都已發作大水,三河彙一,暴風混著怒浪來勢洶洶,洪峰水位極高,湖州終究迎來了最大的危急……
一名官員怒道:“混鬨!”可細心一想,聶償恩所言不無事理,他憋了半天找不出辯駁之言,隻得道:“可、可哪有人情願平白無端去送命?”
林氏寂然地留步,又俄然狠狠抓住香玉的胳膊,急道:“是不是他?是不是聶償恩?”
婦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終究鬆開了手。
“若失利了……”楊昭望著遠處的堤壩,安靜道:“下官便從那邊跳下去。”說罷,帶著一群民夫分開。
此言一出,俱都溫馨下來。
“就是!我們的家誰也不能奪了去,大水也不能!”
“桂七,你真的要去?”
楊昭想了想,當真道:“小梁縣河堤有兩裡長,即便全線潰堤,也足以擋住三次洪峰的打擊,下官想,應有六七成掌控。”
林氏望著聶償恩的背影,雙眼泛淚,那會是她的兒子嗎?
楊昭沉默無言,他曉得,王狗子不是第一個捐軀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堤必潰,但人不易潰。下官發起,張貼佈告,征召民夫,組‘人堤’以擋洪峰,一批人擋不住,另有第二批、第三批,源源不斷,必能護住小梁縣。”
“但是冇人去堵,朝廷就要從我們縣分洪,憑甚麼?這是我的家,我祖祖輩輩的家!”
楊昭雖不熟諳對方,但瞥見欽差如此做派,很輕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心中雖迷惑,還是跟著行禮。轉念一想,沈夫人來了也好,有她在此,非論欽差還是州府官員,誰敢朝令夕改?
……
有和尚來為枉死的人們超度誦經,百姓們灑著紙錢,黃色的錢紙隨風飛舞,又緩緩飄落在潮濕的地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