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起家,用白疊布大巾拭乾滿身,換了潔淨內衫,外穿一件白底暗紋的圓領窄袖綾織袍,趿了冇有後跟的擺脫履,帶著一身淡淡的藥香味走出東廊配房,沿著直欞窗的迴廊往北麵主房走去。
帳外之人便聽內裡咳聲漸緩。
沈清猗反手握住蕭琮,聲音清澈如同冷泉,“徹夜一過,你我便是伉儷,‘勞煩、勞累’之語休再提起。我沈清猗不是隻圖安樂的陋劣女子,既然決意嫁你,自是甘心為你勞心勞力——榮辱休慼,共一體。”
洞房沉寂。
她從書架底下取出兩個烏黑的鐵鐲子,沉沉的約摸有十來斤重,一左一右套在手腕上。然後走到書案前蹲上馬步,研墨鋪紙,右腕執狼毫,懸腕而書。
山高水遠,清風林下,悠然浮雲,這纔是母親神馳的,總有一天,她會為母親做到。
她右手倏然伸出,食中二指搭上蕭琮左手的腕脈。
踏歌結束了。
商清卻不為所動,淡淡瞥了她一眼,“統統仇恨嗔癡,皆是滋擾根由。塵凡浮華泡影,不過轉眼即逝。有繁華申明又如何,不及心中方寸。心安閒,即大安閒。旁人目光不過浮雲,何必在乎。”
儐相上前,為一對新人剖分匏瓜,行合巹酒之禮。
他一通急咳止不住。
北麵三間上房,中間為會客的正堂,東間是母親的寢居,西間是蕭琰要去的書房。
蕭琰一邊寫一邊冷靜唸誦:“……太上平靜,不役於心,不勞於身。心不煩而能靈,身不勞而能生。生靈歸併,無種不成。所謂不作而成,不為自生。道常有為,無所不為。……”心、意、神、誌,跟著經文的每一個字融於筆端,又順著腕脈活動滿身。
男女婢仆為新人除服解纓,摘掉冠帽,去掉內裡的號衣,梳頭合發,放下百子帳的帳簾,齊聲吟唱“玉女白纖纖,娘子恒娥潛”的歌聲,躬身退出帷帳,閉合帷門。
室內披髮著淡而幽遠的沉水香,令人安好。
書房的欞槅門開了一半,室內窗明幾淨。
蕭琮目光溫潤,任她這般行動,冇有涓滴訝異。
兩刻鐘後,水變得溫涼。
蕭承忠欲待掀簾的手就收了歸去,退後幾步,沉默的侍立在帷帳外。
“誰欺負誰!”商清伸指戳她額。
但沈清猗的嗅覺比起凡人更活絡。
蕭琰撲哧一笑。
她微微一笑,衝散了眉間那份淡遠,“蕭琤來過了?”
新人吃過盛肉的同牢盤後,遵循蘭陵蕭氏遷入河西後的族俗,新郎已婚的堂兄們要踏歌一曲《賀新郎》,表示對兄弟立室的慶祝,新郎的嫂嫂姊姊們要踏歌一曲《喜民氣》,表示對新婦插手大師庭的歡迎。
商清一掌拍上她頭,“妄動知名。去,將《太上玉清經》默一遍。”
東麵對窗的位置,是一張白檀木的寬榻。
新人帷帳內,清俊文弱的新郎和清豔冷冽的新婦並肩坐在“百子帳”榻上。
榻上斜倚著一名執卷而讀的素裳女子。
習了三年,將鐘氏楷書的清勁秀雅學了個八成,醇古簡靜倒是不敷。
婚禮是在梁國公府內的青廬停止。
那些暴躁憤怨的心境都停歇下去,歸為一片澄空的安好。
榻上女子抬開端來,一頭烏髮隻用緞帶繫著,周身無一物佩飾,耳環、玉佩、香囊均無。素麵無妝色,卻肌膚如雪,眸清眉遠,天然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