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

聽這語聲比常日又低柔了幾分，溫馨的房中似是私語，雅予心想定是他倆那寶貝娃娃睡了。那小東西打孃胎裡出來就日夜倒置，百日以內冇讓他阿爸額吉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剛七八個月就精力實足，小嘴兒整日咧著咯咯地笑，一點動靜就要起來撲騰，能讓他多睡一會兒的確就是娜仁托婭的甲等大事，這可真真來的不巧了。

他和順的語聲就像那深山坳裡靜流的水，這些年鑽進心窩裡，她總還是聽不敷。展開眼，日頭西斜，橘色的光正灑在他臉上，她毫無顧斂地看著他，看著他看她，身上的痠痛一時倒不覺了，“小東西就要醒了，睡不成頭又疼，不如我們說說話。”

“我如何看雅予都不像是小家宅院裡養出的女兒。”

“你身子纔將將好些，他出來也不過是換了處囚禁，如何能再讓你跟他去刻苦呢？”

烏恩卜脫合了雙目，“那但是大事，從速瞧瞧去吧。”

“不是說他們爭，是為何兄弟二人商奉迎在右翼大營瞞下她的身份？她又不是落根草原的頭一箇中原人。怕甚麼？”

這丫頭心一急臉就紅，娜仁托婭儘管屏了笑瞧著，安安然道，“那也不成。我們家是普通人家麼？怎能讓老六揹著個罪名結婚呢？等他們把探頓時將軍還給他，咱再風風景光地施禮。”

撩起棉簾，涼沁沁小風劈麵，雅予不覺縮了縮脖兒，卻並未因此撤退,欣欣然跨過門檻,踩在厚厚絨絨的雪上。幾步外的朱漆廊柱，日頭映雪更加光芒素淨，舉目眺去，青石院落，九重飛簷，五彩琉璃寶頂；抄手廊精雕細刻，委宛迂迴連去前庭後院；更有點點紅梅綻枝、雪中鬥豔，將這四方機器跳脫得趣致盎然。四進三院不成謂大，卻不亞於當年肅王府的大氣、不輸於江南庭園的精美。眯了眼睛恍忽身置隔世，隻是耳邊頂風簌簌的風馬旗色采如此燦豔，奇特的異域之風讓人不得不覺醒此處並非離魂難去的故鄉，而是瓦剌汗國當朝太師的府邸。

雅予咬了唇又是窘又是想哭，落在她手裡任她笑，反正不肯就這麼鬆口。

往裡去穿太小隔間兒，再挑起撒花帳簾，融融暖香裡帶著甜甜的奶味撲進鼻中，雅予頓時軟出一臉的笑容，將才的難堪與計算都不見，顧不得與娜仁托婭施禮就墊了腳尖輕手重腳地走到床邊，探頭看向裡頭那棉花堆兒裡白白胖胖、睡得酣呼呼的小人兒，謹慎翼翼地嗅著奶娃娃苦澀的味道……

“那天然是。現在老六頭上甚麼銜兒也冇有，不講究那麼多，按家禮迎娶大夫人就是。”

他的語聲淡淡的，不急不緩，娜仁托婭卻聽得蹙了蹙眉，“你的意義是老五老六曉得她的身份卻瞞了我們？”

雅予抬手悄悄用帕子沾著她額頭的汗，娜仁托婭不諱飾任她擦，口中喃喃地唸叨，“這小東西真不知那裡來的乾勁，整鬨了一宿、一前晌。”

要過年了，狼也要結婚了。

雅予抿了抿唇，悄悄嚥了一口，心有些酸，甚麼鐵打的？現在冷熱都怕，地牢裡埋了這幾個月還不知又……即便就是鐵打的，這麼風裡雨裡地折騰，怕也要生了鏽了……

“你睡。有我呢。”

“是是，奴下該……”想從速應下仆人的話，可“死”字冇出口拉嘎就嚥了歸去，憋了臉。仆人甚麼都好，人都雅、脾氣也綿和，從不怒斥人，隻一條端方：最講吉利。在她跟前兒是說不得天陰日子沉的話的，每日都要高歡暢興的，都要說好。下雪有下雪的好，颳風有颳風的好，不能說難，不能叫苦。剛見著她的時候站都站不起來，每日除了藥也吃不下甚麼，可那臉上卻老是帶著笑，有點精力就想撐起來走，一天到頭總像是盼著甚麼，一小我養病的日子也過得吃緊的。說來也怪，許是老天神佛當真應了這吉利，目睹著就好起來。這可不就是奴婢們的福分？遂攙了雅予的手臂，虔虔誠誠的，“仆人，奴下今後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