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必定是一個無眠長夜。

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

不過，這些事情歸根結底也隻是些雞毛蒜皮，真正令堂堂武林盟主夜不能寐的另有其事。

劉一手本來是跟在方詠雩身邊，一起將他們護送到了仙留城，這才提早離隊趕回棲凰山覆命。

嶽聆濤的確是被火燒死的，放火的人不是他那嫡妻，究竟上阿誰女人已經決定接管他的重金賠償與其和離，可冇等他們分開屋子，那門窗已經被人從內裡悄悄封死，有人將油脂和烈酒潑滿了整間小屋，然後堆上木料，將統統都燒成灰燼。

是以，江夫人纔會如此憂愁。

半夜已過，中院書房裡還是燈火透明，若非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的書房竟是如此粗陋平常，幾近看不到一樣豪奢擺件，三排卷軼浩繁的書架、兩盞鯨油燭並一套紅木桌椅，便是這間書房的全數了。

“還冇有，不過也快了。”江夫人掩口輕笑，“剛纔有山下的眼線傳來動靜，說他們一行人已經到達仙留城，下榻在醉仙樓，想來再過一兩日就該回家了，還請夫君恕罪，妾身攔下了這則動靜，是想要親口奉告你。”

劉一手這迴遊移了下，到底不敢坦白，道：“部屬猜想……許是跟那昭衍有關。”

方懷遠點頭道：“是該如此，夫人操心了。”

他們是相互的喉中刺，各自哽了二十四年，現在已到了不得不吐的時候。

“據部屬察看，昭衍固然有些浮滑渙散，卻不是風騷慕色之徒，隻是……江蜜斯對他，彷彿生出了些許好感。”

方懷遠剋日來鬱結於心的悶氣，在一勺勺喝湯的過程中漸漸散開了。

說是驚馬墜亡，可明眼人都曉得這是如何回事。

直到關上房門，將托盤交給守夜侍女，江夫人臉上那絲笑意才垂垂消逝，從腰封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信紙，神情變得苦澀起來。

隨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艮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注）

劉一手硬著頭皮道：“彙合以後，秋娘與江蜜斯寸步不離，恐怕是瞞不住的。”

今上即位已有二十四載，現已年過而立，仍舊沉迷聲色玩樂，朝政大權由蕭太後獨攬在手，曆經永安七年那場宋黨之亂後，聽雨閣順勢崛起，成為蕭太後最為倚重的鷹犬，蕭氏外戚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除卻平南王這一僅存的實權藩王，那些鎮守一方的大將也心機各彆，國門以外的烏勒、西戎和東夷更是蠢蠢欲動，大靖江山看似亂世承平，實則已深陷內憂內亂夾攻當中。

方懷遠心念一動，臉上也有了憂色：“詠雩他們返來了？”

方懷遠看著墨跡未乾的宣紙，燈火在他眼中搖擺不休，就在它將要燃燒之時，他折起宣紙靠近燈盞，本來豆大的火苗在舔舐紙張後敏捷燃燒，將那雙冷沉的黑眸映得如同血染。

話未說完，江夫人生生住了口，她盯著方懷遠不容辯駁的神情，心中千頭萬緒糾結如麻，終究隻化作了一聲感喟，苦笑道：“是妾身思慮不周，先退下了。”

“謝盟主！”劉一手鬆了口氣，他不怕受罰，就怕方懷遠再也不敢用他。

他鮮明是劉一手！

方懷遠本欲回絕，話到嘴邊又嚥了歸去，他快速清算了桌上狼籍，將那兩封手劄壓到最下，道：“夫人請進。”

步澤履，君子以辨民安誌；

自從武林大會的動靜鼓吹開去，江湖就無一日承平，跟著端五將至，多量武林人士從四周八方趕來，本來還算平靜的棲凰山現在將近人滿為患，這些人裡有宗門弟子，也有幫派門人，更不乏那儘情無忌的遊俠兒，他們都是飲馬江湖的浪蕩子，哪怕同為白道中人也未曾少過齟齬，短短幾天以內已經生出數次摩擦，武林盟作為東道主不好公允行事，亦不成一棒子打死一船人，賣力歡迎的管事及弟子成日裡焦頭爛額，醫堂那邊的清火茶都快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