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_第13章 夏泠【十二】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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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樂昌行宮,已經是快天亮時分,豫親王忽送瞭如霜前來。他非常不測,披衣而起,豫親王隻隔窗稟奏了寥寥數句,來龍去脈令他皺起了眉頭。如霜入殿來,一見了他,掩麵而泣,天子夙來討厭女人抽泣,誰知她一頭撲入本身懷中,便如孩子般放聲大哭,倒令得他手足無措,過了半晌,方纔攬住了她。如霜哭得累了,隻是伸直在天子懷中,過得很久方纔抽泣一聲。天子被她哭得心煩意亂,隻得順嘴哄她:“好了好了,朕知是委曲了你。”如霜抬起臉來,瑩白如玉的臉上肌膚極薄,模糊透出血脈纖細嫣紅,掛著淚珠,更顯得楚楚動聽,她固然肥胖,力量卻並不小,用力在天子胸口一推。天子早推測她會脫手,手上加勁,反倒笑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總成了吧?”

天子大怒,站起家來拂袖而去,吃緊走了數步,忽又停下來:“來人!”

隻是早朝,早朝總得卯初起家,趙有智數次喚他醒來,他大發了一頓脾氣,趙有智便不再敢冒然。他疏懶地想,實在不上早朝亦不算一件甚麼了不起的事,內閣嘩然了幾天,遞上來一大堆諫勸的奏摺,看他並不睬會,隻得讓步地在每日午後再舉一次廷議。

還未到六月裡,清冷殿中已經用了冰。夏季征用冰伕數千人至雲歌山上采下的龐大冰塊,沿驛道運至東華京冰窖中窖藏數月,此時起出來,由冰匠在其上砥礪出亭台樓閣,人物山川,栩栩如生,方用金盤供了,奉在殿中取其清冷之意。

豫親王回顧看看銅漏,眸中亦如半天的霞光般,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

話音還未落,已經瞧見簾子打起,一名內官出去,恰是清冷殿執役的寺人小東子,團團行了禮:“諸位王爺、大人,皇上本日不傳見了。”閣中靜了半晌,大家相顧,旋即響起輕微的嗡嗡聲,程溥見小東子施了一禮,便要退去,因而叫住他,問:“且慢,皇上是否聖躬違和?”

兩名內官回聲而入,躬身待命,天子回身指著如霜,額上青筋迸起:“給朕賜她……”方說了這幾個字,但見她渾若無事,重又伏回榻上,側影極美,眸上稠密烏黑的長睫,彷彿一雙蝶翼微闔,無窮慵懶之態。隔簾花影幢幢,映在她臉上。他俄然憶起最後一次往景秀宮去,宮女迎出來接駕,悄語回奏:“萬歲爺,皇貴妃睡著了。”他“哦”了一聲,放輕了腳步往槅中去,遠遠瞥見窗下榻上,她睡得恰好,嘴角微噙著笑意,模糊讓人想見好夢成酣的一縷苦澀。她永久亦不會曉得他剛纔頒賜的硃諭,如果光陰就此停佇,如果光陰頃刻老去,如果能夠在一刹時便是白頭。他立在那邊,隻不過數步之遙,天涯間腳下卻如同無聲劃開一道千仞鴻溝,此生再也冇法超越。

窗外的夕照一分分西斜下去,隔著窗紗,殿中的光芒暗淡下來。大疊積下的奏摺還放在案上,特急的軍報上粘著雉毛,那羽毛上泛著一層七彩亮澤,彷彿新貢瓷器的釉色,收回薄而脆的光。

哪怕是,毒藥也好。

午後有一次例行的廷議,因為氣候漸熱,朝廷又在兩處用兵,事情冗多,以是每日早朝非論,晌午後的此次廷議所議之事亦多。內閣諸臣都聚得齊了,在平日等待傳喚的照房裡,有的三三兩兩,喁喁而談,有的吃茶,有的閉目養神,有的還在考慮奏本。豫親王性子非常沉寂,曲膝坐在榻上,隻是將厚厚的一遝摺子漸漸翻閱。天佑閣大學士程溥乃是三朝元老,在內閣中資格最深,年紀最長。此時負手在屋中踱了幾趟來回,看一看角落裡的滴漏,見已經是申末時分,方停了步子,如有所思隧道:“今兒皇上怕是又不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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