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沉寂如空,唯聞簷外梧桐,在雨中沙沙有聲。過了好一會兒,豫親王纔開口道:“你到底想如何?”
一顆豆大的汗珠滑過他棱角清楚的眉峰:“你在熏香裡加了甚麼?”
豫親王似不耐聽他的囉嗦,說:“歸去吧。”多順替他撐著傘,走了幾步,豫親王俄然問:“皇上本日有冇有遣人來?”
豫親王“嗯”了一聲,多順見他衣衫儘濕,連頭髮都往下在滴水,不知已在這裡站了有多久。因而絮乾脆叨:“王爺身子纔好了一些,又不珍惜本身,如許的氣候,站在這冷雨底下,可不是本身折騰本身麼?”
耳畔似聞聲如霜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他隻感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終究墮入恍惚而柔嫩的黑暗裡去了。
他不能作聲,那宮人不見如霜應對,怕有變故,便要下榻進屋來看視,豫親王聽到她窸窸窣窣在地上摸索鞋子,心中一急,恰好如霜將他袖幅壓住大半,一時抽不出來,破窗而出已經來不及了,如果被宮人冒然出去撞見,那可如何是好?聽她已經趿鞋而起,腳步聲漸近,不及多想,他翻身躍入床內,拉過錦被蓋在本身身上,左手一揮,雙鉤被他掌上勁風所激,泛動而起,青色紗帳無聲垂落而下。那宮人已經轉過槅扇,又悄悄叫了聲:“蜜斯?”
正入迷間,忽聞“呼”一聲,似笛而非笛,似簫亦非簫,聲音陰暗清雅,穿竹度月而來。曲調非常簡樸,一疊三折,他聆聽很久,方纔聽出是前朝名曲《幽篁》。
他直咳得五臟六腑都模糊作痛,最後終究緩過一口氣來,用力推開她的手,聲音微啞,幾不成聞:“該死的人並不是你,該死的人是我。”
那女子微抬螓首,見著豫親王,舉手掠起長髮,這才暴露慘白臉頰,並無半分赤色,烏沉沉的一雙眼睛,似映著溪光流銀,躍動碎月萬點,光彩不定。
豫親王非常擔憂,隔著帳子見她遊移並未向前,這才稍覺放心,俄然之間,隻聞近在耳下,有人幽幽歎了口氣。豫親王不由大吃一驚,目光微垂,隻見如霜明眸流光,正定定地望著本身。這一驚非同小可,隻差要驚得跳起來,但身形微動,她已經伸出雙臂抱住他,雖未非常用力,但天涯之間,她髮際衣間暗香細細,沁人肺腑,如能蝕骨,他刹時力量全失,一動也不能動。她卻微微打了個嗬欠,問:“快意,剛纔是甚麼響動?”聲音慵懶,似是方纔從夢中驚醒。
話雖如許說,但吃了藥後,久久不見退熱,一向拖了三四日,仍無轉機。他的病本來已經垂垂好轉,這下子卻俄然又幾次起來,隻是那藥一碗碗吃下去,並不見多大效力,多順不由心中焦急。
“獨坐幽篁裡,操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豫親王將如霜的病症細細寫了一封疏折,遣人送到上苑天子處。旋即天子亦有手劄答覆,信中並未提及慕氏,隻是囑他好好養病,更附送了幾道摺子,禦批隻是“與豫親王細覽”。
“說是疫症,天然不便差人來探視。”
固然睡下了,但還惦記取朝中諸多政務,心機煩複,一時倒也睡不著。耳畔是風雨之聲,隻覺萬籟俱寂,唯有雨滴梧桐,清冷蕭瑟。恰是前人詞中所言:“夜深風竹敲秋韻。”如許半睡半醒,他每到夜間老是低燒不退,睡在榻上垂垂又建議燒來,昏黃隻覺案上那盞油燈火苗飄搖,畢竟是夜不成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