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來自遠處,彷彿來自他四周這一片沉寂的此岸。不過他明白了這話的意義,試著爬起家來。磚頭嘩啦啦滾了下去,他艱钜地從底下爬了出來,展開迷進了灰塵的眼睛。
水使他復甦了過來。他展開眼睛,看到水壺,立即伸過嘴去,喝了一口又一口,這時他才發明,喂他喝水的,是一個年青的有如女神般斑斕的黑眼睛女人。
整整一天德國人都冇有消停。打擊轉為炮轟,炮轟轉為轟炸,轟炸又轉為打擊。轟炸時,安德拉斯多夫就把機槍拖向牆根,轟炸結束時,他又把機槍拖回原地掃射,他變成一個聾了的、半失明的、知覺麻痹的人了。擔負他副弓手的阿誰兵士被砸在從拱頂掉落下來的一大塊東西底下,他曾可駭地呼喊了好一陣子,但是正值仇敵的打擊,安德拉斯多夫冇法扔下機槍去救他。散熱筒不知是熔開了焊接處,還是被槍彈打穿了:機槍直往外冒汽,好像沸騰的茶炊,安德拉斯多夫忍著燙把它從坍塌的門洞拖到牆根,又從牆根拖歸去再打,焦炙的是,槍彈眼看就要打光了。他不曉得,這裡裡還剩下幾個兵士,但他一向射擊到槍彈打不出去了為止。這時他想起了衝鋒槍,便朝德國人掃了一梭子,隨即向大樓暗淡的深處跑去,不時絆在石頭和屍身上。
“德國人!……”
阿誰懲戒營兵士趕緊把馬克沁重機槍架起來:散熱筒已經被壓扁,對準器也彎了。身邊的一個陌生的兵士在扒拉磚堆,往外拖機槍槍彈帶。安德拉斯多夫搖搖擺晃站了起來,他隻向前邁了幾步,便兩膝一彎,撲倒在機槍中間。
他趴在機槍跟前,用怠倦有力的手死死抓住槍柄。懲戒營兵士已不在麵前,身邊臥倒的一個兵士正在往槍彈帶裡安裝槍彈。安德拉斯多夫翻開了槍蓋,理了理彈帶,現在他發明瞭德國兵:他們穿過硝煙和灰塵的濃幕正衝著他奔了過來。
但就在這一刹時,女人的背後彷彿長了眼睛普通,她以不成思議的快速行動放下了手中的水壺,單手便拿起了放在身邊的一支“波波莎”衝鋒槍,對著德國人打了一個短射,她的行動是那樣的順暢,天然,帶有一種難言的美,安德拉斯多夫自從插手戰役以來,頭一次把血腥的戰役和美這個詞聯絡了起來。
女人點了點頭,丟下了槍口還在冒煙的“波波莎”,正要接過他的槍,卻見一個冒煙的德國手榴彈從側麵的一個視窗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