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慕容衝為秦將竇衝所破，奔依兄泓。泓仍屯華陰，集眾至十餘萬，因貽書秦王堅道：“吳王指慕容垂。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台端，饋送家兄天子，指慕容暐。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天子還主鄴都，與秦以武牢為界，分王天下，永為鄰好。钜鹿公輕戇銳進，為亂兵所害，非泓本意，還幸俯原！”若譏若諷，比唾罵還要短長。堅得書大怒，即召慕容暐入責道：“卿兄弟乾紀僭亂，乖逆人神，朕應天行罰，拘卿入關，卿一定改迷歸善，乃朕不忍多誅，宥卿兄弟，各賜爵秩，雖雲幻滅，不異保全，何如因王師小敗，便猖獗至此？垂叛關東，泓衝複稱兵內侮，豈不成恨！今泓書如此，付卿自閱，卿如欲去，朕當相幫助，如卿宗族，可謂人麵獸心，不能以國士相待呢。”說著，將來書擲示慕容暐，暐趕緊叩首，流血泣謝。堅怒意少解，乃緩緩說道：“前人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三豎構兵，咎不在卿，朕非不曉，許卿無罪，仍守原官。但卿宜分書招諭，令三叛速即罷兵，各還長安，須知朕不為已甚，統統前愆，概從恩宥便了。”滿是呆氣。暐唯唯而出，名為受命致書，暗中卻遣密使囑泓道：“秦數已終，燕可重興，惟我似籠中禽鳥，斷無還理，且我不能保守宗廟，自知罪大，不敷複顧。汝可勉建大業，用吳王為相國，中山王暐曾封衝為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我死耗，汝便即尊位，休得自誤！”亡國主自知極刑，死期亦不遠了。泓得暐使傳言，乃進向長安，改元燕興，且致書與垂，互結援助。

垂既得回營，太子寶入白道：“翟斌恃功嬌縱，潛有二心，不成不除！”垂說道：“河南盟約，不該遽負，況罪行未露，便欲動手，人必謂我嫉功負義。我方欲收攬豪傑，恢弘大業，何如示人褊狹，自失人望呢！果使彼有異謀，我當豫先防備，彼亦無能為了。”寶趨退後，範陽王德，陳留王紹，驃騎大將軍農，俱進見道：“翟斌兄弟，貪驕無厭，必為國患。”垂又駁道：“貪必亡，驕必敗，怎能為患？彼有大功，當聽他自斃罷。”既而斌囑使黨與，代請為尚書令，垂複語道：“翟王功高，應居上輔；但現在台尚未建，此官不便遽設，且俟鄴城安定，自當相授。”斌以所求不遂，竟致懷怒，潛與城中串連，令人泄去漳水。當有人向垂報聞，垂不動聲色，佯召斌等議事，斌與弟檀敏入帳，由垂叱令擺佈，將他弟兄拿下，麵數斌罪，按律斬首。檀敏亦被殺，餘皆不問。

垂圍攻鄴城，日久未下，因向右司馬封衛問計，衛請決漳水灌城。垂依議實施，水入城中，恪守仍舊。垂未免焦煩，特自往遊獵，聊作消遣，趁便過飲華林園，不料為內城所聞，出兵掩襲，將園圍住，飛矢如注，垂幾不得脫，幸冠軍將軍慕容隆，麾騎往援，突破秦兵，才得翼垂出圍。

卻說慕容衝起兵平陽，打擊蒲阪，秦王堅欲調兵抵抗，一時苦無統將，隻好將钜鹿長史竇衝，撥使討衝。钜鹿公苻睿，少了一個幫手，未免勢孤，但睿是少年負氣，粗猛率性，不管甚麼短長，即倍道往攻華陰。慕容泓接得探報，說他來勢凶悍，卻也寒心，當下引眾東走，將奔關東。睿便欲率兵邀擊，司馬姚萇進諫道：“鮮卑各眾，並皆思歸，以是群起為亂，今彼既東行，恰好驅令出關，由彼自去，不宜隔絕。試想鼷鼠甚微，被人執尾，尚能反噬；況亂黨甚多，凶悍可知，倘或進退無路，必將向我致死，我一得勝，悔將何及！故不若鳴鼓相隨，但教鎮靜陣容，彼已是奔避不遑了。”睿悍然道：“本日驅出關外，他日待我旋師，彼又入關，終為後患，鄙諺有雲：斬草除根，能乘此斬儘根株，豈不較善！況我兵比寇倍蓰，怕他甚麼？”匹夫之勇，徒自取死。遂不從萇議，自為前驅，往截慕容泓。泓正防秦軍掩擊，卻用心逗留華澤，分兵四伏，專待苻睿到來。睿未曾探明途徑，但知向前亂闖，縱轡急進，行至華澤四周，見有一簇人馬，停駐澤旁，便麾兵殺去。泓略略接戰，當即退走，睿不肯舍泓，從後追逐。到了澤畔，正值春草富強，一碧連天，看不出甚麼凹凸，辨不出甚麼燥濕，睿尚自恃兵眾，不覺得意。猛聽得胡哨聲起，草澤內裡，鑽出很多伏兵，各執長槊，前來廝殺，睿忙督眾抵敵，不防一麵伏發，四周俱起，一齊圍裹攏來，累得睿前後襬布，統是敵兵。睿自知不佳，隻好退兵，為了一退，頓致行伍龐雜，冇路亂竄。華澤中多是泥塘，一不經心，當即滑倒，就義性命，睿亦急不暇擇，誤蹈淖中，馬足越陷越深，一時無從自拔，那敵兵即乘勢攢集，你一槊，我一槊，戳得苻睿身上有幾十百個洞穴，就使銅頭鐵腳，也是活不成了。餘眾亦大半陷冇，隻剩得殘卒數千，還虧姚萇馳來援應，方得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