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嗤,這塘中的殘荷便如父親後宅當中的各房姨妾,老是新歡勝舊愛,而這便是母親所神馳的伉儷之情麼?
待全數完工,林鳳曦將筆往花叢中一擲,倚在她中間看了好久,看得出神。
……
當時林鳳曦也曾迷惑,為甚麼那人挑著酒館裡的空位不坐,卻恰好挑到了他身邊的位置?直到多年後他才明白。本來有些東西,像是緣分,是一開端便已然必定了的。
他的目光緩緩上移,見到那雙鞋子的仆人著了一襲湖綠色的長裙,有著一張妍麗至極的麵龐,麵龐之上雖是一貫清冷的神采,但卻比他見慣了的虛假笑意更明麗動聽。
誰知她隻是一笑。倏爾錯開了視野,並未多說甚麼。
現在,他已身為當朝左相,也再無人能擺佈得了他,但即使權勢滔天卻也換不回與敬愛女子的相守,跟著年事的推移,他現在卻把這統統都歸咎於柳霓裳身上。對她也更加冷酷了。昔日名噪一時的美人當今也隻得日日被病痛折磨,直至變成了個紅顏蕉萃的婦人。
一起上林鳳曦的表情都還是鎮靜的,而一想到又能遇見阿誰標緻姐姐,貳內心便是忍不住的歡樂。
東方晗雪閉著眼,等了很久,也不見林鳳曦叫她睜眼,不免抿了抿唇,兀自把眼展開了,卻剛好撞見了林鳳曦專注的目光,她臉一愣,責怪道,“為甚麼這麼看著我?”
大夫民氣底感喟一聲,“我曉得你心疼娘。看不得娘受委曲。可現在娘已經不在乎那麼多了,娘身邊有你,如此便夠了。隻是……我卻不但願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們父子反目,而你畢竟也是你爹的孩子。娘也但願你能和你爹的乾係和緩一下。”大夫人笑了笑,內心儘是顧恤。這個兒子過分聰慧,太讓民氣疼,柳霓裳掩唇咳了咳,接著道:“今後如偶然候便多去你爹那邊走動走動,這些日子不見你去存候,貳內心還是顧慮你的。”
……
看著被病痛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的孃親,林鳳曦內心便是一陣酸澀。可此時現在,他不能也不敢讓眼淚滑落眼眶。因為他曉得,若在孃親跟前落淚,也隻會惹得她跟著悲傷。
林鳳曦忙急跨幾步行到榻前,伸手握住母親的手。硌手的感受讓他不自發的看了一眼雙手捧著的,孃親的手――纖細的骨節上包裹著一層薄得幾近透明的皮膚,青筋頭緒都清楚可見。手指伸直的處所,骨節支撐起來的棱角處,肌膚更似一觸即破,讓林鳳曦心底泛酸,轉眼不敢多看。
當東方晗雪走入的時候,便對上一雙清澈的眼。一雙清澈似溪的眼──那人坐在堂中,正抬著頭看她。在二人眼神交叉的一霎,他臉上的神采,想必該是欣喜。而就在他身前不遠的瓷瓶中正插著一枝淩晨剛從山上采下來的玫瑰。
她的眼神迷濛了一陣子,又腐敗起來,暴露切磋的目光。
林鳳曦淺笑,摟著她的腰,翻個身,將她壓到玫瑰叢中,輕而易舉地搶過她的筆,輕聲道,“現在輪到我了,你先把眼睛閉上。”曾經的少年現在已出完工一個漂亮的少年,但曾經的舊事卻還一如昨日,而他現在模糊記得他們再次相遇時,那瓷瓶中盛放的玫瑰。
接著她手中的傘緩緩地撐過他頭頂,悄悄地放在了他的身邊……
在他離家的那日,街邊忽而下起了瓢潑大雨,而他便孤零零地伸直在一處屋簷下躲雨,就在他覺得本身要被天下忘記了的時候,他麵前卻俄然多出了一雙紅色緞麵的繡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