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女
某公
獵婆龍
陝右某公,辛醜進士,能記前身。嘗言宿世為士人,中年而死,身後見冥王判事,鼎鐺油鑊,一如世傳。殿東隅設數架,上搭豬羊犬馬諸皮。簿吏呼名,或罰作馬,或罰作豬,皆裸之,於架上取皮被之。俄至公,聞冥王曰:“是宜作羊。”鬼取一白羊皮來,捺覆公體。吏白:“是曾拯一人死。”王撿籍覆視,示曰:“免之。惡雖多,此善可贖。”鬼又褫其毛革,革已粘體,不成複動,兩鬼捉臂按胸,力脫之,痛苦不成名狀,皮片片段裂,不得儘淨,既脫,近肩處猶粘羊皮大如掌。公既生,背上有羊毛叢生,剪去複出。
濟陽祝村有祝翁者,年五十餘病卒,家人入室理縗絰,忽聞翁呼甚急。群奔集靈寢,則見翁已重生,群喜慰勞。翁但謂媼曰:“我適去,拚不複還。行數裡,轉思拋汝一副老皮骨在兒輩手,寒熱仰人,亦無複活趣,不如從我去。故複歸,欲偕爾同業也。”鹹以其新蘇妄言,殊未堅信。翁又言之。媼雲:“如此亦善。但方生,如何使死?”翁揮之曰:“是不難。家中俗務,可速摒擋。”媼笑不去,翁又促之。乃出戶外,延數刻而入,紿之曰:“措置穩妥矣。”翁命速妝,媼不去,翁催益急。媼不忍拂其意,遂裙妝以出,媳女皆匿笑。翁移首於枕,手拍令臥。媼曰:“後代皆在,雙雙挺臥,是何氣象?”翁捶床曰:“並死有何好笑!”後代見翁躁急,共勸媼姑從其言。媼如言,並枕僵臥,家人又共笑之。俄時媼笑容忽斂,又漸而兩眸俱合,久之無聲,儼如睡去。眾始遠視,則膚已冰而鼻無息矣。視翁亦然,始共驚怛。康熙二十一年,翁弟婦傭於畢刺史之家,言之甚悉。
小官人
豬婆龍產於江西,形似龍而短,能橫飛,常出沿江岸撲食鵝鴨。或獵得之,則貨其肉於陳、柯。此二姓皆友諒之裔,世食婆龍肉,他族不敢食也。一客自江右來,得一頭,紫舟中。一日泊舟錢塘,縛稍懈,忽躍入江。俄傾,波瀾高文,估舟傾沉。
胡四姐
祝翁
一日有陝人騎驢造門,曰:“吾尋妖物,匪伊朝夕,乃今始得之。”生父以其言異,訊所由來。曰:“小人日泛煙波,遊四方,終歲十餘月,常八九離桑梓,被妖物盅殺吾弟。歸甚悼恨,誓必尋而殄滅之。馳驅數千裡,殊無跡兆,今在君家。不剪,當有繼吾弟而亡者。”時生與女密邇,父母微察之,聞客言大懼,延入令作法。出二瓶。列地上,符咒很久,有黑霧四團,分投瓶中。客喜曰:“百口都到矣。”遂以豬脬裹瓶口,緘封甚固。生父亦喜,堅留客飯。
延師教兒讀,兒甚慧,十八歲入邑庠,猶能言冥間事。見裡中病者,輒指鬼祟地點,以火爇之,常常得瘳。後暴病,體膚青紫,自言鬼神責我泄漏,由是不複言。
尚生泰隱士,獨居清齋。會值秋夜,銀河高耿。明月在天,盤桓花陰,頗存遐想。忽一女子逾垣來,笑曰:“秀才何思之深?”生就視,容華若仙。欣喜擁入,窮極狎昵。自言胡氏,名三姐。問其居第,但笑不言。生亦不複置問,惟相期永好罷了。自此臨無虛夕。一夜與生促膝燈幕,生愛之,矚盼不轉。女笑曰:“眈眈視妾何為?”曰:“我視卿如紅葉碧桃,雖竟夜視勿厭也。”三姐曰:“妾陋質,遂蒙青盼如此,若見吾家四妹,不知如何倒置。”生益傾動,恨不一見色彩,長跽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