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共晨夕，忻然相得。生視所讀書，並非常所見聞。亦絕無時藝。訝而問之，白笑曰：“士名有誌，仆非功名中人也。”夜每招生飲，出一卷授生，皆吐納之術，多所不解，因以迂緩置之。他日謂生曰：“曩所授，乃《黃庭》之要道，神仙之梯航。”生笑曰：“仆所急不在此，且求仙者必斷絕情緣，使萬念俱寂，仆病未能也。”白問：“何故？”生以宗嗣為慮，白曰：“胡久不娶？”笑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白亦笑曰：“‘王請無好小色。’所好何如？”生具以情告。白疑一定真美，生曰：“此遐邇所共聞，非小生之目賤也。”白微哂而罷。

一夜月明之下，有秀才造謁，白晰短鬚，細腰長爪。詰所來，自言白氏，字於玉。略與傾談，豁人氣度。悅之，留同止宿。遲明欲去，生囑便道頻過。白感其情殷，願即假館，約期而彆。至日，先一蒼頭送炊具來，少間白至，乘駿馬如龍。生另舍舍之。白命奴牽馬去。

女臨去囑勿晝眠，留待夜約。楊諾之，因於午後薄飲，乘醺登榻，蒙衣偃臥。忽見女來，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闔門語，聞有人掿石撾門。女驚曰：“仇敵至矣！”楊啟戶驟出，見一人赤帽青衣，蝟毛繞喙。怒咄之。隸瞋目相仇，言詞凶謾。楊大怒，奔之。隸捉石以投，驟如急雨，中楊腕，不能握刃。方危急間，遙見一人，腰矢野射。核閱之，王生也。大號乞救。王生張弓急至，射之，中股；再射之，殪。楊喜感激，王問故，具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贖，遂與共入女室。女戰惕羞縮，遙立不作一語。案上有小刀長僅尺餘，而裝以金玉，出諸匣，光芒鑒影。王歎讚不釋手。與楊略話，見女慚懼不幸，乃出，分拜彆。楊亦自歸，越牆而仆，因而驚寤，聽村雞已亂鳴矣。覺腕中痛甚；曉而視之，則皮肉赤腫。亭午王生來，便言夜夢之奇。楊曰：“未夢射否？”王怪其先知。楊脫手示之，且告以故。王憶夢中色彩，恨不真見。自幸有功於女，複請先容。夜間，女來稱謝。楊歸功王生，遂達誠心。女曰：“將伯之助，義不敢忘，然彼赳赳，妾實畏之。”既而曰：“彼愛妾佩刀，刀實妾父出使粵中，百金購之。妾愛而有之，纏以金絲，瓣以明珠。大人憐妾夭亡，用以殉葬。今願割愛相贈，見刀如見妾也。”次日楊致此意，王大悅。至夜女果攜刀來，曰：“囑伊保重，此非中華物也。”由是來往如初。

楊於畏移居泗水之濱，齋臨郊野，牆外多古墓，夜聞白楊蕭蕭，聲如濤湧。夜闌秉燭，方複淒斷，忽牆外有人吟曰：“玄夜淒風卻倒吹，流螢惹草複沾幃。”幾次吟誦，其聲哀楚。聽之，細婉似女子。疑之。明日視牆外並無人跡，唯有紫帶一條遺波折中，拾歸置諸窗上。向夜二更許，又吟如昨。楊移杌登望，吟頓輟。悟其為鬼，然心嚮慕之。

公獨立彷徨，未知何往之善。憶佛在西土，乃遂西。無何，見路側一僧趺坐，趨拜問途。僧曰：“凡士子存亡錄，文昌及孔聖司之，必兩處銷名，乃可他適。”公問其居，僧示以途，奔赴。無幾至聖廟，見宣聖南麵坐，拜禱如前。宣聖言：“名籍之落，仍得帝君。”困指以路，公又趨之。見一殿閣如王者居，俯身入，果有神人，如世所傳帝君像。伏祝之，帝君檢名曰：“汝心誠正，宜複故意機。但皮郛腐矣，非菩薩莫能為力。”因唆使令急往，公從其教。俄見茂林修竹，殿宇華好。入，見螺髻寂靜，金容滿月，瓶浸楊柳，翠碧垂煙。公寂然頓首，拜述帝君言。菩薩難之，公哀禱不已，旁有尊者白言：“菩薩施大法力，撮土可覺得肉，折柳可覺得骨。”菩薩即如所請，手斷柳枝，傾瓶中水，合淨土為泥，拍附公體。使孺子攜送靈所，推而合之。棺中呻動，霍然病已，家人駭然集，扶而出之。計斷氣已斷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