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異史氏曰:“家有女豫讓而不知,則兄之為丈夫者可知矣。然三官之為人,即蕭蕭易水,亦將羞而不流,況碌碌與世浮沉者耶!願天下閨中人,買絲繡之,其功德當不減於奉壯繆也。
汪士秀
無何,女許字於鹺賈之子王化成,生始絕望,然夢魂中猶佩帶之。未幾女病瘵沉痼不起,有西域梵衲自謂能療,但須男人膺肉一錢,搗合藥屑。史令人詣王家告婿,婚笑曰:“癡老翁,欲我剜心頭肉也!”使返。史乃言於人曰:“有能割肉者妻之。”生聞而往,自出白刃,譸膺授僧。血濡袍褲,僧敷藥始止。合藥三丸,三日服儘,疾若失。史將踐其言,先告王。王怒,欲訟官。史乃設筵招生,以令媛列幾上。曰:“重負大德,請以相報。”因具白背盟之由。生怫然曰:“仆以是不愛膺肉者,聊以報知己耳。豈貨肉哉!”拂袖而歸。女聞之,意良不忍,托媼慰諭之,且雲:“以彼才調,當不久落。天下何患無才子?我夢不詳,三年必死,不必與人爭此泉下物也。”生告媼曰:“‘士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誠恐連城一定真知我,但得真知我,不諧何害?”媼代女郎矢誠自剖。生曰:“果爾,相逢時當為我一笑,死無憾!”媼既去。逾數日生偶出,遇女自叔氏歸,睨之,女秋波轉顧,開口嫣然。生大喜曰:“連城真知我者!”
小二
嚴妻既死,其鬼夜哭,舉家不得寧焉。無何,嚴暴卒,鬼乃不哭。霍婦夢女子披髮大呼曰:“我死得良苦,汝伉儷何得歡樂耶!”既醒而病,數日尋卒。霍亦夢女子指數詬罵,以掌批其吻。驚而寤,覺唇際隱痛,捫之高起,三日而成雙疣,遂為痼疾。不敢大談笑,啟吻太驟,則痛不成忍。
積八九年,汪以故詣湖南,夜泊洞庭,時望月東昇,澄江如練。方眺矚間,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攜大席平鋪水麵,略可半畝。紛陳酒饌,饌器磨觸作響,然聲溫厚不類陶瓦。已而三人踐席坐,二人侍飲。坐者一衣黃,二衣白。頭上巾皆皂色,峨峨然下連肩背,製絕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晰。酒保俱褐衣,其一似童,其一似叟也。但聞黃衣人曰:“徹夜月色大佳,足供快飲。”白衣者曰:“此夕風景,大似廣利王宴梨花島時。”三人互勸,引釂競浮白。但語略小即不成聞,舟人隱伏不敢動息。汪細審酒保叟酷類父,而聽其言又非父聲。
商三官
會豪誕辰,招優為戲,優人孫淳攜二弟子往執投。其一王成姿容劃一,而音詞清澈,群讚美焉。其一李玉貌韶秀如好女,呼令歌,辭以不稔,強之,所度曲半雜後代俚謠,合座為之鼓掌。孫大慚,白仆人:“此子從學未久,隻解行觴耳,幸勿罪惡。”即命行酒。玉來往給奉,善覷仆人意向,豪悅之。酒闌人散,留與同寢,玉代豪拂榻解履,殷勤周至。醉語狎之,但有展笑,豪惑益甚。儘遣諸仆去,獨留玉。玉伺諸仆去,闔扉下楗焉。諸仆就彆室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