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_第33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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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平張華東,奉旨祭南嶽,道出江淮間,將宿驛亭。前驅白:“驛中有奇特,不成宿。”張弗聽,宵分冠劍而坐,俄聞靴聲入,則一頒白叟,皂紗黑帶。怪而問之,叟頓首曰:“我庫官也。為大人典藏有日矣。幸節鉞遙臨,下官釋此重負。”問:“庫存多少?”答雲:“二萬三千五百金。”公慮多金累綴,約歸時盤驗,叟唯唯而退。張至南中,饋遺頗豐。及還,宿驛亭,叟複出謁。及問庫物,曰:“已撥遼東兵餉矣。”深訝其前後之乖。叟曰:“人間祿命,皆有額數,錙銖不能增損。大人此行,應得之數已得矣,又何求?”言已竟去。張乃計其所獲,與庫數適相符合。方歎飲啄有定,不成妄求也。

村中少年功德者,馴養一蟲,自名“蟹殼青”,日與後輩角,無不堪。欲居之覺得利,而高其直,亦無售者。徑造廬訪成。視成所蓄,掩口胡盧而笑。因出己蟲,納比籠中。成視之,龐然修偉,自增慚怍,不敢與較。少年固強之。顧念:蓄劣物終無所用,不如拚博一笑。因合納鬥盆。小蟲伏不動,蠢若木雞。少年又大笑。試以豬鬣毛挑逗蟲須,仍不動。少年又笑。屢撩之,蟲暴怒,直奔,遂相騰擊,奮發出聲。俄見小蟲躍起,張尾伸須,直齕敵領。少年大駭,解令停止。蟲翹然矜鳴,似報主知。成大喜。

異史氏曰:“身懷絕技,居數年而人莫知之,一旦捍患禦災,化鷹為鳩,嗚呼!射雉既獲,渾家展笑;握槊方勝,貴主同車。技之不成以已也如是夫!”

後蝗來飛蔽天日,竟不落禾田,儘集楊柳,過處柳葉都儘。方悟秀才柳神也。或雲:“是宰官憂民所感。”固然哉!

康熙二十四年,平陽地動,群眾死者十有七八。城郭儘墟;僅存一舍,則孝子某家也。茫茫大劫中,惟孝嗣無恙,誰謂天公無皂白耶?

長山徐遠公,故明諸生,鼎革後,棄儒訪道,稍稍學敕勒之術,遠近多耳其名。某邑一钜公,具幣,致誠款書,招之以騎。徐問:“召某何意?”仆曰:“不知。但囑小人務屈來臨。”徐乃行。至則中亭宴饌,禮遇甚恭,然終不道其相迎之旨。徐因問曰:“實欲何為?”幸祛疑抱。仆人輒言:“無他。”但勸杯酒。言詞閃動,殊所不解。說話之間,不覺向暮,邀徐飲園中。園頗佳勝,而竹樹蒙翳,風景陰沉,雜花叢叢,半冇草萊。抵一閣,覆板之上懸蛛錯綴,似久無人住者。酒數行,天氣曛暗,命燭複飲。徐辭不堪酒,仆人即罷酒呼茶。諸仆倉促撤肴器,儘納閣之左室幾上。茶啜未半,仆人藉端竟去。仆人持燭引宿左室,燭置案上,遽返身去,頗甚草草。徐疑或攜襆被來伴,久之,人聲杳然,乃自起扃戶寢息。

諸城某甲

異史氏曰:“一笑頭落,此千古第一大笑也。頭連一線而不死,直待十年後成一笑獄,難道二三鄰居,負債宿世者耶!”

居無何,二三瞭解,輒來拜訪,恒信宿不去。萬厭之,而不忍拒,不得已以實告客。客願一睹仙容,萬白於狐。狐曰:“見我何為哉?我亦猶人耳。”聞其聲,不見其人。客有孫得言者,善謔,固請見,且曰:“得聽嬌音,靈魂飛越。何吝容華,徒令人聞聲相思?”狐笑曰:“賢孫子!欲為高曾母作行樂圖耶?”眾大笑。狐曰:“我為狐,請與客言狐典,頗願聞之否?”眾唯唯。狐曰:“昔某村客店,故多狐,輒出祟行客。客知之,相戒不宿其舍,半年,流派蕭索。仆人大憂,甚諱言狐。忽有一遠方客,自言異國人,望門停止。仆人大悅,甫邀入門,即有途人陰告曰:‘是家有狐。’客懼,白仆人,欲他徙。仆人力白其妄,客乃止。入室方臥,見群鼠出於床下。客大駭,驟奔,急呼:‘有狐!’仆人驚問。客怒曰:‘狐巢於此,何誑我言無?’仆人又問:‘所見何狀?’客曰:‘我今所見,細細幺麽,不是狐兒,必當是狐孫子?’”言罷,座客粲然。孫曰,“既不賜見,我輩留勿去,阻爾陽台。”狐笑曰:“投止無妨。倘有小迕犯,幸勿介懷。”客恐其惡作劇,乃共散去,然數日必一來,索狐笑罵。狐諧甚,每一語即倒置來賓,風趣者不能屈也。群戲呼為“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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