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日遊市廛，忽遇趙東樓，巾袍不整，形色枯黯。驚問所來，趙慘淡請間。王乃偕歸，命酒。趙曰：“媼得鴉頭，橫施楚掠。既北徙，又欲奪其誌。女矢誌不二，因囚置之。生一男棄之曲巷，聞在育嬰堂，想已長成，此君屍體也。”王出涕曰：“天幸孽兒已歸。”因述本末。問：“君何落拓至此？”歎曰：“今而知青樓之好，不成過當真也。夫何言！”先是，媼北徙，趙以負販從之。貨重難遷者，悉以賤售。途中腳直供億，煩費不資，因大虧損，妮子討取尤奢。數年，萬金蕩然。媼見床頭金儘，朝夕加白眼。妮子漸寄貴家宿，恒數夕不歸。趙憤激不成耐，然亦無可如何。適媼他出，鴉頭自窗中呼趙曰：“北裡中原無情好，所綢繆者，錢耳。君迷戀不去，將掇奇禍。”趙懼，如夢初醒。臨行竊往視女，女授書使達王，趙乃歸。因以此情為王述之。即出鴉頭書，書雲：“知孜兒已在膝下矣。妾之厄難，東樓君自能麵悉。宿世之孽，夫何可言！妾幽室當中，暗無天日，鞭創裂膚，饑火煎心，易一晨昏，如積年事。君如不忘漢上雪夜單衾，迭互暖抱時，當與兒謀，必能脫妾於厄。母姊雖忍，如果骨肉，但囑勿致傷殘，是所願耳。”王讀之，泣不自禁，以金帛贈趙而去。

王自女歸，家益盛。心德趙，報以巨金，趙始知母子皆狐也。孜承奉甚孝；然誤觸之，則惡聲暴吼。女謂王曰：“兒有拗筋，不刺去，終當殺身傾產。”夜伺孜睡，潛縶其手足。孜醒曰：“我無罪。”母曰：“將醫爾虐，其勿苦。”孜大呼，轉側不成開。女以巨針刺踝骨側三四分許，用刀掘斷，崩然有聲，又於肘間腦際並如之。已乃釋縛，拍令安臥。天明，奔候父母，涕零曰：“兒早夜憶昔所行，都非人類！”父母大喜，今後暖和如處女，鄉裡賢之。

李由此以名，遨遊南北，罔有其對。偶適曆下，見一少年尼僧弄藝於場，觀者填溢。尼告眾客曰：“倒置一身，殊大蕭瑟。有功德者，無妨了局一撲為戲。”如是三言。眾相顧，迄無應者。李在側，不覺技癢，意氣而進。尼便笑與合掌。才一比武，尼便嗬止曰：“此少林宗派也。”即問：“尊師何人？”李初不言，尼固詰之，乃以僧告。尼拱手曰：“憨和尚汝師耶？若爾，不必比武足，願拜下風。”李請之再四，尼不成。眾鼓動之，尼乃曰：“既是憨師弟子，同是其中人，無妨一戲。但兩相會心可耳。”李諾之。然以其文弱故，易之。又幼年喜勝，思欲敗之，以要一日之名。方頡頏間，尼即遽止，李問其故，但笑不言，李覺得怯，固請再角。尼乃起。少間李騰一踝去，尼駢五指下削其股，李覺膝下如中刀斧，蹶仆不能起。尼笑謝曰：“孟浪迕客，幸勿罪！”李異歸，月餘始愈，後年餘，僧複來，為述舊事。僧驚曰：“汝大鹵莽！惹他何為？幸先以我名告之，不然，股已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