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_第52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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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次,已入城郭。至一府署,廨宇不甚弘敞,唯一堂高廣,堂下兩碣東西立,綠書大於拷栳,一雲“孝弟忠信”,一雲“禮義廉恥”。躇階而進,見堂上一匾,大書“考弊司”。楹間,板雕翠色一聯雲:“曰校、曰序、曰庠,兩字德行陰教養;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禮樂鬼弟子。”旅遊未已,官已出,鬈髮鮐背,若數百年人。而鼻孔撩天,唇外傾,不承其齒。從一主簿吏,虎首人身。有十餘人列侍,半狂暴若山精。秀才曰:“此鬼王也。”生駭極,欲撤退;鬼王已睹,降階揖生上,便問興居。生但諾諾。又雲:“何事見臨?”生以秀才意具白之。鬼王色變曰:“此有成例、即父命所不敢承!”氣象森凜,似不成入一詞。生不敢言,驟起告彆,鬼王側行送之,至門外始返。生不歸,潛入以觀其變。至堂下,則秀才已與平輩數人,交臂曆指,彷彿在徽纆中。一獰人持刀來,裸其股,割片肉,可駢三指許。秀才大嗥欲嗄。

亂離

成有伯父,老而無子,授教職於湖北。妻卒任所,母遣成往奔其喪。數月將歸,伯又病卒。淹留既久,適大寇據湖南,家耗遂隔。成竄官方,弔影孤惶。一日,有媼年四十八九,縈迴村中,日昃不去。自言:“亂無歸,將以自鬻。”或問其價,曰:“不屑為人奴,亦不肯為人婦,但有母我者則從之,不較直。”聞者皆笑。成往視之,臉孔間有一二頗肖其母,觸懷大悲。自念單身無縫紉者,遂邀歸,執子禮焉。媼喜,便為炊飯織屨,勉勞若母。拂意輒譴之;少有痛苦,則濡煦過於所生。

生頓首而出,秀才從厥後,感荷殷殷。挽送過市,見一戶垂朱簾,簾內一女子露半麵,容妝絕美。生問:“誰家?”秀才曰:“此曲巷也。”既過,中低徊不能捨、遂堅止秀才。秀才曰:“君為仆來,現在踽踽而去,心何忍。”生固辭,乃去。生望秀纔去遠,急趨入簾內。女訪問,喜形於色。入室促坐,相道姓名。女曰:“柳氏,小字秋華。”一嫗出,為具肴酒。酒闌,入帷,歡愛殊濃,切切訂婚嫁。嫗入曰:“薪水告竭,要耗郎君金資,何如!”生頓念腰橐空虛,愧惶無聲。久之,曰:“我實未曾攜得一文,官署券保,歸即奉酬。”嫗變色曰:“曾聞夜度娘索逋欠耶?”秋華顰蹙,不作一語。生暫解衣為質,嫗持笑曰:“此尚不能償酒值耳。”呶呶不滿誌,與女俱入。生慚,移時,猶冀女出展彆,再訂前約。久候無音,潛入窺之,見嫗與女,自肩以上化為牛鬼,目睒睒相對峙。大懼,趨出,欲歸,則百道岐出,莫知所從。問之市人,並無知其村名者。盤桓廛肆之間,曆兩昏曉,淒意含酸,響腸鳴餓,進退不能自決。忽秀才過,瞥見之,驚曰:“何尚未歸,而簡褻若此?”生靦顏莫對。秀才曰:“有之矣!得毋為花夜叉所迷耶?”遂盛氣而往,曰:“秋華母子,何遽很多施臉孔耶!”去少時,即以衣來付生曰:“淫婢無禮,已叱罵之矣。”送生至家,乃彆而去。生暴絕三日而蘇,曆曆為家人言之。

生少年負義,憤不矜持,大喊曰:“慘毒如此,成何天下!”鬼王驚起,暫命止割,蹺履迎生。生忿然已出,遍告市人,將控上帝。或笑曰:“迂哉!藍尉蒼蒼,那邊覓上帝而訴之冤也?此輩與閻羅近,呼之或可應耳。”乃示之途。趨而往,果見殿陛威赫,閻羅方坐,伏階號屈。王召訴已,立命諸鬼綰絏提錘而去。少頃,鬼王及秀才並至,審其情確,大怒曰:“憐爾夙世攻苦,暫委此任,候生貴家,今乃敢爾!其去若善筋,增若惡骨,罰此生生世世不得起家也!”鬼乃棰之,仆地,顛落一齒。以刀割指端,抽筋出,亮白如絲。鬼王呼痛,聲類斬豕。手足並抽訖,有二鬼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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