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_第6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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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略蛇人之弄蛇也,止以二尺為率,大則太重,輒更易。緣二青馴,故未遽棄。又二三年,長三尺餘,臥則笥為之滿,遂決去之。一日至淄邑東山間,飼以美餌,祝而縱之。既去,頃之複來,蜿蜒笥外。蛇人揮曰:“去之!世無百年不散之筵。今後隱身大穀,必且為神龍,笥中何能夠久居也?”蛇乃去。蛇人目送之。已而複返,揮之不去,以首觸笥,小青在中亦震震而動。蛇人悟曰:“得毋欲彆小青也?”乃發笥,小青徑出,因與交首吐舌,似相告語。已而委蛇並去。方意小青不還,俄而踽踽獨來,竟入笥臥。由此隨在物色,迄無佳者,而小青亦漸大不成弄。後得一頭亦頗馴,然終不如小青良。而小青粗於兒臂矣。

異史氏曰:“蛇,蠢然一物耳,乃戀戀有故交之意,且其從諫也如轉圜。獨怪儼但是人也者,以十年把臂之交,數世蒙恩之主,轉思下井複投石焉;又不但是藥石相投,悍然不顧,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蛇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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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長清,視風景如昨。無煩問途,竟至蘭若。弟子數人見高朋至,伏謁甚恭。乃問:“老衲焉往?”答雲:“吾師曩已物化。”問墓所,群導以往,則三尺孤墳,荒草猶未合也。眾僧不知何意。既而戒馬欲歸,囑曰:“汝師戒行之僧,所遺手澤宜恪守,勿俾破壞。眾唯唯。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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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大雪崩騰,寂無行旅。偶過其門,一少年出,豐采甚都。見生,趨與為禮,略致慰勞,即屈來臨。生愛悅之,慨然從入。屋宇都不甚廣,到處悉懸錦幕,壁上多前人書畫。案頭書一冊,簽曰《琅嬛瑣記》。翻閱一過,皆目所未睹。生以居單第,覺得第主,即亦不審官閥。少年細詰行跡,意憐之,勸設帳授徒。生歎曰:“羈旅之人,誰作曹丘者?”少年曰:“倘不以駑駘見斥,願拜門牆。”生喜,不敢當師,請為友。便問:“宅何久錮?”答曰:“此為單府,曩以公子鄉居,是以久曠。仆,皇甫氏,祖居陝。以家宅焚於野火,暫借安設。”生始知非單。當晚談笑甚歡,即留共榻。

先是二青在山中,樵人多見之。又數年,長數尺,圍如碗,漸出逐人,因此行旅相戒,罔敢出其途。一日蛇人經其處,蛇暴出如風,蛇人大怖而奔。蛇逐益急,回顧已將及矣。而視其首,朱點彷彿,始悟為二青。下擔呼曰:“二青,二青!”蛇頓止。舉頭久之,縱身繞蛇人如昔弄狀,覺其意殊不惡,但軀巨重,不堪其繞,仆地呼禱,乃釋之。又以首觸笥,蛇人悟其意,開笥出小青。二蛇相見,交纏如飴糖狀,久之始開。蛇人乃祝小青曰:“我久欲與汝彆,今有伴矣。”謂二青曰:“原君引之來,可還引之去。更囑一言:深山不乏食飲,勿擾行人,以犯天譴。”二蛇低頭,似相領受。遽起,大者前,小者後,過處林木為當平分。蛇人鵠立望之,不見乃去。而後行人如常,不知二蛇何往也。

孔生雪笠,聖裔也。為人含蓄,工詩。有執友令露台,寄函招之。生往,令適卒,落拓不得歸,寓菩陀寺,傭為寺僧謄寫。寺西百餘步有單先生第,先生故公子,以大訟冷落,眷口寡,移而鄉居,宅遂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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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入,見長莎蔽徑,蒿艾如麻。時價上弦,幸月色昏黃,流派可辨。摩娑數進,始抵後樓。登月台,光亮敬愛,遂止焉。西望月明,惟銜山一線耳。坐很久,更無少異,暗笑傳言之訛。席地枕石,臥看牛女。一更向儘,恍忽欲寐。樓下有履聲籍籍而上。假寐睨之,見一青衣人挑蓮燈,猝見公,驚而卻退。語先人曰:“有生人在。”下問:“誰也?”答雲:“不識。”俄一老翁上,就公凝睇,曰:“此殷尚書,其睡已酣。但辦吾事,相公俶儻,或不叱怪。”乃相率入樓,樓門儘辟。移時來往者益眾。樓上燈輝如晝。公稍稍轉側作嚏咳。翁聞公醒,乃出跪而言曰:“小人有箕帚女,徹夜於歸。不料有觸朱紫,望勿深罪。”公起,曳之曰:“不知今夕嘉禮,慚無以賀。”翁曰:“朱紫光臨,壓除凶煞,幸矣。即煩陪坐,倍益光寵。”公喜,應之。入視樓中,陳列瑰麗。遂有婦人出拜,年可四十餘。翁曰:“此山荊。”公揖之。俄聞笙樂聒耳,有奔而上者,曰:“至矣!”翁趨迎,公亦立俟。少間籠紗一簇,導新郎入。年可十七八,豐采韶秀。翁命先與高朋為禮。少年目公。公若為儐,執半主禮。次翁婿交拜,已,乃即席。少間粉黛雲從,酒胾霧霈,玉碗金甌,光映幾案。酒數行,翁喚女奴請蜜斯來。女奴諾而入,很久不出。翁自起,搴韓促之。俄婢娼輩擁新人出,環佩璆然,麝蘭散馥。翁命向上拜。起,即坐母側。微目之,翠鳳明璫,容華絕世。既而酌以金爵,大容數鬥。公思此物能夠持驗同人,陰內袖中。偽醉隱幾,頹但是寢。皆曰:“相公醉矣。”居無何,聞新郎告行,笙樂暴作,紛繁下樓而去。已而仆人斂酒具,小一爵,冥搜不得。或竊議臥客。翁急戒勿語,唯恐公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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