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_第8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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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八九年,成忽自至,黃巾氅服,岸然道貌。周喜把臂曰:“君何往,使我尋欲遍?”成笑曰:“孤雲野鶴,棲無定所。彆後幸複頑健。”周命置酒,略通間闊,欲為變易道裝。成笑不語。周曰:“愚哉!何棄妻孥猶敝屣也?”成笑曰:“不然。人將棄予,其何人之能棄。”問所棲止,答在勞山上清宮。既而抵足寢,夢成裸伏胸上,氣不得息。訝問何為,殊不答。忽驚而寤,呼成不該。坐而索之,杳然不知所往。定移時,始覺在成榻,駭曰:“昨不醉,何倒置至此耶!”乃呼家人。家人火之,彷彿成也。周固多髭,以手自捋,則疏無幾莖。取鏡自照,訝曰:“成生在此,我何往?”已而大悟,知成以把戲招隱。意欲歸內,弟以其貌異,禁不聽前。周亦無以自明,即命仆馬往尋成。

異史氏曰:“魂從知己竟忘死耶?聞者疑之,餘堅信焉。同心倩女,至離枕上之魂;千裡良朋,猶識夢中之路。而況繭絲蠅跡,吐學士之心肝;流水高山,通我曹之性命者哉!嗟乎!遇合難期,遭遇不偶。行跡落落,對影長愁;傲骨嶙嶙,搔頭自愛。歎臉孔之酸澀,來鬼物之嘲弄。頻居康了當中,則鬚髮之條條可醜;一落孫山以外,則文章之到處皆疵。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惟爾;倒置逸群之物,伯樂伊誰?抱刺於懷,三年滅字,側身以望,四海無家。人生世上,隻須閤眼放步,以聽造物之低昂罷了。天下之昂藏淪落如葉生者,亦複很多,顧安得令威複來而存亡從之也哉?噫!”

甫坐,即有人白彆業之仆為邑宰重笞者。先是,黃吏部家牧傭,牛蹊周田,以是相詬。牧傭奔告主,捉仆送官,遂被笞責。周因詰得其故,大怒曰:“黃家牧豬奴何取爾!其先世為大父退役,促得誌,乃無人耶!”氣填吭臆,忿而起,欲往尋黃。成捺而止之,曰:“強梁天下,原無皂白。況本日官宰,半強寇不操矛弧者耶?”周不聽。成諫止再三,至泣下,周乃止。怒終不釋,轉側達旦,謂家人曰:“黃家欺我,我仇也,姑置之。邑令朝廷官,非勢家官,縱有互爭,亦須兩造,何至如狗之隨嗾者?我亦呈治其傭,視彼將那邊罰。”家人悉鼓動之,計遂決。以狀赴宰,宰裂而擲之,周怒,語侵宰。宰慚恚,因逮繫之。

文登周生與成生少共筆硯,遂訂為杵臼交。而成貧,故終歲依周。論齒則周為長,呼周妻以嫂。節序登堂如一家焉。周妻生子,產後暴卒,繼聘王氏,成以少故,何嘗請見之。一日王氏弟來省姊,宴於內寢。成適至,家人通白,周坐命邀之,成不入,辭去。周追之而還,移席外舍。

江南梅孝廉耦長,言其鄉孫公為德州宰,鞫一奇案:初,村人有為子娶婦者,新人入門,戚裡畢賀。飲至更餘,新郎出,見新婦炫裝,趨轉舍後,疑而尾之。宅後有長溪,小橋通之。見新婦渡橋徑去,益疑。呼之不該。遙以手招婿,婿急趁之。相去盈尺,而卒不成及。行數裡,入村莊。婦止,謂婿曰:“君家孤單,我不慣住。請與郎暫居妾家數日,便同歸省。”言已,抽簪叩扉軋然,有女童出應門。婦先入,不得已從之。既入,則嶽父母俱在堂上,謂婿曰:“我女少嬌慣,何嘗一刻離膝下,一旦去故裡,心輒慼慼。今同郎來,甚慰繫念。居數日,當送兩人歸。”乃為除室,床褥備具,遂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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