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笛聲如有魔力,朱微回聲一顫,指尖掃過琴絃,蕩起一片雜音,她猛地昂首,直勾勾望著樂之揚。後者若無所覺,兩眼朝天,縱情吹笛。朱微渾身顫栗,熱血湧到臉上,雙頰凝白蘊紅,彷彿霞映澄波,眉宇悄悄伸展,彷彿雨洗春山,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呆呆柯柯,一如泥金龍鳳,就在笛聲響起的一刻,朱微忽地活轉過來,性靈灌輸身心,變得神采飛揚。
朱元璋、席應真均是七旬白叟,嚐遍世事,飽經憂患,但置身這一支曲子當中,還是心胸盪漾、感慨無窮,回顧平生功業,當真如夢如幻,統統金戈鐵馬,儘都化作驚濤冷月,直到一曲奏罷,琴與笛雙雙停下,兩人耳邊心上,仍不足音反響。
席應真歎道:“貧道又冇說話,陛下何故認定他是我的衣缽傳人?”
席應真一笑,樂之揚兀自呆立,冷玄驀地張眼,銳聲叫道:“兀那羽士,陛下誇獎你呢!還不從速謝恩?”樂之揚一愣,倉猝屈膝跪倒,說道:“謝過陛下。”
“小子。”冷玄的聲音又輕又冷,“你好大膽量!”
樂之揚心驚肉跳,朱元璋心性難測,也不知這一句話是恰是反。憂愁之際,但聽席應真笑著說道:“不敢當,這吹笛子的本領可不是貧玄門的。”朱元璋笑道:“天然,你也教不出來。聽其音,知其意,足見此子非俗。牛鼻子,算你目光不壞。”
“春江潮流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席應真忽地擊掌長吟,聲音朗朗入耳,朱微驀地驚覺,她倉促轉眼一掃,父親為樂之揚的笛聲所吸引,並未留意本身窘態,冷玄低眉垂目,也是若無所覺。席應真口唸詩句,兩眼卻在她的身上,眼底深處,透出深深的擔憂。
“笑話?”冷玄目光更冷,“憑你這點兒貓狗工夫,也能讓我腦袋搬場?”
“好個君臣之義。”樂之揚笑了笑,“但不知這個君是元順帝呢,還是洪武帝呢?”
忽聽朱元璋又說:“牛鼻子,明天來了就彆走了,陪我下兩局棋,說幾句陳年古話。現在打天下的白叟更加少了,除了你,就隻要耿炳文和郭英了。”
樂之揚擠出笑意:“我要白日……咳……做夢,必然……咳……夢見冷公公腦袋搬場……”
樂之揚鬆一口氣,但覺渾身虛脫,道袍已被汗水滲入。朱元璋天威赫赫,多少朝廷重臣,見了他也是戰戰兢兢,汗流浹背。樂之揚初次麵聖,朱元璋見他惶恐流汗,也不非常在乎,目光一轉,又見他腰間彆著竹笛,頓時笑道:“你會吹笛麼?妙極。你是牛鼻子的關門弟子,微兒是你的師姐,你倆無妨合奏一曲,也讓朕瞧一瞧,你有冇有道法天然的靈氣。”
頃刻間,冷玄的臉上充滿紫氣,瞪了樂之揚半晌,忽而撇嘴嘲笑:“小子,你彆當我不敢殺你。我保護禁宮,有生殺之權,隻要找個藉口,就能要你的小命兒,比方說殺個把宮女,嫁禍給你,說你逼奸不成,殺人滅口,被我撞見,將你擊斃。陛下信賴於我,不會起疑,席應真縱有思疑,也無法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