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嶽一貫半睡半醒的,聽他說話,倒醒了一點兒,問:“事理我都懂,不過這跟他和表妹有豪情之間有甚麼乾係?”
露生和他說這事的企圖就是想勾著他出去逛逛,見他翻個身朝裡,心知勉強也無益,伏在他肩上笑道:“不去就不去,弄這個模樣給誰看呢?”
求嶽哼唧道:“你去,我不去。”
外頭有人來拍門道:“白老闆預備好了冇有?蘇家有車來接了。”
這話冇得抉剔,就依言而行。露生上了車,沈月泉年高,獨坐副駕駛,他和打鼓的徒弟坐在背麵。那司機有些洋眼的,不像蘇家的伴計客氣,上了車連句號召也不打,一聲不響地踩了油門就開――三人也不計算。
沈月泉轉頭看他一眼,卻不出聲。
如果說藝術能夠給我們帶來甚麼幫忙,眼下就是了。它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卻能通過比方來令人獲得精力上的鼓勵,我們演戲、或者看戲,實在是把人生做一個小的彎折,在這個彎兒裡體味彆人的人生,體味美滿或者缺憾,這些假戲卻能激起真情。
沈月泉指打鼓的徒弟說:“那我們和露生坐一輛,其他人坐另一輛,行李放在我們車上。”
“禿頂都顛末端,油頭還嫌棄?”
求嶽到底笑了:“那我廁所裡睡去?”
求嶽望著他的淚眼,點點頭:“你彆問我想乾甚麼,也彆問明天都是誰要來,你就記著一件事,該你的東西,誰他媽也不能嫖,當初你在羅斯福麵前如何唱的,你明天就如何唱,有誰敢攔你,我頭給他擰下來。”
可貴黛玉獸主動撒嬌,金總又忍不住了,轉頭看他一眼,固然無精打采,還是乖乖翻過來,把手攬著他:“睡吧。”
三月十二的這天早晨,他們已經到上海兩天了。大師都坐在露生的房間裡談天,預備汽車來接――解纜前他們就和賴太太照了幾次電話,蘇家的安排是白日去教堂,西洋婚禮,做一天酒會party。早晨則在蘇家花圃裡設親朋的筵席,盛遺樓便是去趁這個場子。天然也就不能本錢大套地唱完,點一二折最超卓的來做。
這話也不知究竟那裡好笑,痛內心夾著的樂子,他倆在枕頭上一陣悶笑,垂垂睡去。而後大師拾掇行頭、演練鼓樂,轉眼去上海的日子就到了。
公然求嶽聽了哼道:“那你如果不去,人家是不是不結婚了?”
他說完這話,並不等他答覆,笛子和鼓的教員傅已經快步走到他們前麵,背麵那輛車子也停下了,露生瞥見承月,竟然也瞥見文鵠,承月把那箱子交到文鵠手裡去,來不及和他徒弟告罪,火燒屁股地往背景的小門直衝。求嶽鬆開他,拉著他的手,一起直往前走,那背景幽深的燈光來回搖擺著,讓露生想起當年初登得月台的景象,當時是被人推著、拉著,奉下台去。當年他是杜麗娘,身陷夢中是身不由己,一往情深也是身不由己,此時倒是越女,手有三尺龍泉,身後是吳越父老,披堅執銳,是要奔赴疆場的。
承月的西施是以省略,越女劍最出彩的當然是越女出場那一段劍舞,再加兩段好的唱――承月發起唱牡丹亭,大師都說能夠,然後另取兩折熱烈吉利的戲來,酒宴上儘夠用了。
這裡的人都不是內行,隻是好久冇經曆這麼道地的堂會了――他們在盛遺樓呆得慣了,兩年來都養得有了安寧的心性,是以乍一出來,很有些憶舊遊的興趣,彷彿小孩子撿起舊玩具的表情。大師閒話舊年出堂會的經曆,哪一家識得好戲、請得好台子,哪一家不大通的,又說到露生當時得月台開的戲,都笑道:“冇有見過那麼急性子的會,從行頭到行當,全極新的辦來,倒是叫我們給人作配。”徐淩雲亦笑道:“我當時叫沈老一起來,他還不肯,回想起來如果當年有阿誰笛子,好處更添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