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許又過了大半個月，到了蒲月，天子的病卻益來益重，竟是連床榻也下不了，每日隻躺在乾清宮塌上。常常昏睡著不醒，人一日比一日肥胖乾枯。

蓮花溫言道：“你們歸去吧，明天送幾本書來。”

王直見蓮花過來吃了一驚：“李秀士！你如何來了？聖上那邊誰在？”

宗人府是洪武初年大明設置的辦理皇家宗室事物的機構，最早叫大宗正院，洪武二十二年改名為宗人府，皇室宗族的獎懲祭奠或者爵祿乃至圈禁教誨族譜等事件都是在這裡。前麵說過，宗人府就在禦道的東側，屬於皇城之裡。

湯藥裡有毒！劇毒！

蓮花紅了臉，低頭小聲道：“對不起”。取太小盅倒了半盅，正要喝，俄然懷裡滾燙！蓮花瞥了眼孫貴妃，自懷中取出琉璃塔，卻見塔身光芒閃動，竟是紅光！照得暗淡的乾清宮中紅彤彤明滅不定！蓮花嚇到手一抖，琉璃塔和小盅同時跌落地上，“嘩啦”藥灑了一地，出現一道磷光！

這時腳步聲輕響，蓮花抬開端，卻見王直出去了。蓮花淺笑著無聲地打了個號召：“伴伴早”。

皇太孫妃馬淑儀又生了個兒子，取名文圭，月子中不能進宮，李秀士便受命代表東宮每天陪在天子的病榻旁。孫貴妃，郭惠妃本也常常來看，朱元璋卻不喜妃子來，隻要李秀士和寧國公主。孫貴妃便束縛各宮妃嬪少去乾清宮，又和寧國公主籌議，請她和李秀士輪番等待。

這時，獄卒走來，叫道：“有人探視！”

孫貴妃皺了皺眉：“李秀士去哪兒了？剛纔聖上榻前都冇小我兒。幾個小寺人站那麼遠，有甚麼用？”。

海壽有些焦心：“那我設法進宮去找殿下，好不好？”知恩也止住了抽泣，回聲說道：“對啊，我們還是去求殿下吧。”

隻是天子病危是甲等大事，後廷是孫貴妃為首，公主太子妃各個妃嬪擁在乾清宮；前朝則是皇太孫帶著各位托孤大臣侍立在病榻前。此時誰還顧得上一個小小東宮秀士？

蓮花不敢多說，囁嚅著又道了聲：“對不起”。孫貴妃還要再說，卻見榻上的朱元璋有動靜，趕緊疇昔輕聲問：“聖上醒了？”

蓮花轉過臉，麵色有些慘白，搖了點頭：“不要去。”宮裡此時必定是都顧著天子，求曹國公，隻會讓他難堪。

此次蓮花犯的事極大，人證物證俱在，無從辯白。孫貴妃如果不是恰好趕到，天子就被毒死了。有說她是朝鮮派來的刺客，有說她是仇恨天子仇恨大明；連為她辯白的，也承認擅離乾清宮又不試藥，就算不是成心謀逆，大不敬也是必然，極刑是必定逃不掉的。

孫貴妃趕到榻前，扶起朱元璋的頭，又驚又怒，對寺人們喝道：“從速傳太醫！另有皇太孫和各位大臣！”幾個寺人倉促奔往前朝。

海壽和知恩戀戀不捨，但是見蓮花神態果斷，隻好拜退。知恩一步三轉頭，眼淚汪汪。海壽硬著心腸拖著知恩，二人垂垂遠去了。

朱元璋看了看蓮花，抬了抬手，蓮花明白這是能夠吃藥了，遂取過幾上的藥碗，摸了摸恰好不燙了，拿起小勺便欲喂天子喝藥。

朱元璋半睜著雙眼，眼神渾濁怠倦，喘著氣，說不出話。蓮花漸漸扶起他，在身後加了個高些的軟枕。朱元璋此時滿身是骨頭，輕飄飄地，蓮花不由又是一陣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