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進入黃河灘,麵前一派歉收氣象,棉花、玉米、大豆,一片賽過一片往上長,牲口像是瞭解人的表情,開端放快步子。此時,微微秋風裹著淡淡的郊野的暗香直撲鼻孔,望著麵前一派人歡馬叫的場麵,老楊頭鎮靜地捋捋髯毛,情不自禁地歎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河西岸連續好幾年,都是瞎子點燈――白搭油。麥子長得不如草,棉桃小得像彈球。這三不到(水澆不到、人管不到、鐮割不到)的‘狼窩子’,本大哥天爺總算是開恩咧!”
“好!好!叔都七十朝上的人咧,到了活每天的春秋,明天脫了鞋,明天還不知能不能穿上!”他赤著腳,臉上暴露笑容。
劉運算元像中了邪氣,纏著老頭們剃頭刮臉,說他們的臉是青的,腦門上有黴氣,一名一臉銀鬚的老頭不買賬,一腿蹬翻了臉盆。劉運算元看了一笑,拍拍老夫的肩膀挖苦道:“老哥,老天爺的脾氣說不來,該攤上你不利,尿尿都咬手哩。彆看你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清鼻兩筒,狗屁不懂!剃頭能避邪氣,信不信由你,說不說由我……”劉運算元見冇人理茬,又開端發瘋了,他掀倒茅草菴,把被褥用鐵絲紮成捆,然後雙手合攏,麵對黃河像雞啄米似的叩拜。
“籲,駕!”老楊頭一聲呼喊,清脆的鞭聲在空中響起,三頭方纔上套的牲口揚揚細弱的脖子,抖抖長長的鬃毛,噠噠噠噠地上路了。
“劉運算元,你都是七十的人了,說話咋不踏犁溝?”老楊頭開打趣道。
逃到塬上的人驚魂不決,轉頭望去,大水在刹時淹冇了河灘,狂濤追逐著、嘶叫著從麵前一掠而過……
又是一陣槍響,劉運算元慌鎮靜張跑到地頭,朝正在乾活的老楊頭大喊小叫道:“伴計,聽我一言,本年是衰頹年,你看這黃鼠滿地跑,野兔滿灘跳,災害不時就來到!”
劉運算元懶得看他一眼,喃喃道:“唉,真是熱臉碰了個冷尻子。說不說由我,信不信由你!”
怯懦一些的農夫,在黛微的催促下,失了魂似的朝塬上跑去。但仍有很多人疏忽她的號令,慢吞吞地走著……
黛微白了她一眼:“誰說上大學就不能勞動了?”人群裡當即響起一陣照應,身邊幾個婦女紛繁開端嘉獎黛微。
黛微的眼睛都不敷用了,看著成群的田鼠在麵前亂竄,灰黃相間的野兔像跳個人舞,滿河灘都是,麵前的景象讓她驚奇得合不攏嘴,真想追上去和野兔們田鼠們一起跳呀蹦呀。難怪老楊叔說本年是個歉收年,連這一群群有靈氣的小傢夥也手舞足蹈呢!
當黛微再次被隆隆的轟鳴聲震醒,呼呼悠悠的軟梯已閃現在她的頭頂。求生的火苗開端在她衰弱的軀體裡燃燒,她牙齒咬得咯咯響,使出滿身力量將身材躍出水麵。在這生與死的一刻,黛微逃離了死神的度量,她太榮幸了,雙手拽住了軟梯。飛機開端緩緩降低,她的身子離開了水麵,在束縛軍一陣緊似一陣的號令聲中,她咬著牙艱钜地向上攀爬。她的身材已怠倦到了極限,腦筋裡一片空缺,支撐她的隻是一種純真的求生慾望。
“砰砰砰”,又一陣短促的槍聲傳來,昂首向北望去,一隊騎馬的甲士模糊地呈現了,眨眼間就到了跟前,他們來不及上馬,繞著若無其事的莊稼人兜著圈子,用沙啞的嗓音高喊:“社員們,頓時有特大大水下來,請你們從速撤離,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