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今後，顧罡韜終究如願以償辦完了統統回城的手續。

“睡覺？”調皮驚奇道：“你腦筋受潮了，這麼大的事你竟能睡覺？”

“噢，”顧罡韜蹙起眉頭，冷冷地說，“一大朝晨，你把我吵醒就是讓我聽你吹牛皮撂磚頭來了？”

顧罡韜抹了把汗：“這動靜可靠？”

陳長太坐在炕沿，故作平靜地端起黃亮亮的水菸袋吸了起來。煙鍋裡收回咕嘟嘟的響聲，他的嘴和鼻孔噴出濃濃的煙霧，提起菸嘴兒“噗”地一吹，燃過的菸灰蛋就彈到了地上。

鷓鴣伸出頸脖，在成片成片的水筷子上麵亂竄；蒼鷹迴旋在天空，展開雙翼，眼睛直勾勾地諦視著河灘；飛過雲端的野鴨的叫聲，在野茫茫的河灘上激起反響；一行白鷺從水窪邊展翼飛起，超脫多姿地浮遊在氛圍的藍色波浪中。

春季垂垂遠去，濃濃的綠色再次覆蓋了黃河灘。

“嫂子，兄弟的事就是你的事，要叫我說，就照著你的模樣找吧。”

陳銀倉把保舉表奉迎地遞到顧罡韜手裡。顧罡韜諦視著陳銀倉，深思很久才悄悄吐出幾個字：“看來村乾部裡另有好人……”

趙天星在車頂捆好行李，跳下梯子，撲上去緊緊抱住顧罡韜，隨後和鄉親們握手告彆，他想笑，卻禁不住淚流滿麵。

顧罡韜的身影呈現在小徑間，他走到黛微墓前，悄悄把一個用野花編成的花環放在碑座上，隨後緩緩地坐下來，望著墓碑，喃喃地唸叨：“黛微，我就要走啦。我這一走，來一趟就不會那麼便利啦。但是我不會把你忘記的，我這輩子把啥忘了，也不能忘了你呀。這兒離咱西安也就三四百裡，每年的腐敗節，你的忌辰，我都會來找你聊的。真的，我必然會來……”

調皮聽到這話，早已是滿臉淚水：“罡子，彆說了……”

陳銀倉碰了一鼻子灰，又換了一副麵孔：“唉！我一起上內心七上八下，恐怕我這熱臉挨你的冷尻子。你倆這一老一少的犟牛頂到一搭咧，我不出麵不可麼！為了你出息的事，我一整夜都冇閤眼，給老支書反過來講正過來講總算把事情做通咧。給，這是保舉表，紅坨坨都蓋好咧。”

靠著門框的陳跛子也插話了：“我這輩子能看看西安城，就是死了也能睡實在了。”

“噢，”顧罡韜翻身坐起，迷惑地問，“招工是功德嘛，你倆咋像霜打了一樣。”

賀嫂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沉默半晌，立即變得神采飛揚：“我想起來咧，柿子溝俺二大的三女子就是個好相。大個子，雙眼棱，工分掙得比我二大還多……”

調皮把身子探出窗外，她想最後看一眼這熟諳的郊野、樹木、村落和集鎮，但是統統這統統都覆蓋在霧濛濛的淚水中。調皮不能自抑，乾脆放聲大哭。

聞聲這話，賀嫂輕聲問道：“兄弟，你給嫂子說，想要個啥模樣的媳婦？”

顧罡韜盤腿坐得太久了，雙腿有些麻痹，他手撐著地，艱钜地站起來，拍打了幾下屁股上的土，曾經的生離死彆讓他再次感到刻骨銘心的傷痛……

顧罡韜伸手在他胸上擂了一拳：“你狗日的真是個草包。”

王嬸抓著調皮的手不肯鬆開：“等你們將來把事乾大了，開上‘兩端平’，把鄉黨們接到西安去吃大席、聽大戲，看他們另有啥說的！”一句話逗得滿屋人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