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罡韜走進辦公室,陳長太屁股都冇抬起,冷冷地說:“找我有事?”
知青小院裡,三年前栽下的七八棵泡桐樹已長得有碗口粗了,它們將稠密的枝葉相互交叉在一起,在輕風中搖擺著樹冠,像密切無間的朋友在訴說心語。暮色中,顧罡韜抬頭躺在炕上,調皮和趙天星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顧罡韜眯起眼,看到調皮不斷地玩弄手指,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趙天星呆呆地站著,苦衷重重,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才清清喉嚨說:“罡子,我看你一點都不急,又要招工了,你曉得不?”
賀嫂盯了顧罡韜一眼:“我這瓜兄弟,一家報酬啥要說兩家話。隻要你看得起嫂子,我就是把腿跑斷,嘴磨薄,把周遭十裡翻個底朝天,也要給你瞅個俊女子。”
“我的老嫂子,看你說的,我這輩子啥都能夠忘,也不能忘了薑溝,是你教會我擀麪條,教會我烙鍋盔、打攪團……”調皮從速辯白。
世人又是一陣大笑。
顧罡韜心中豁然一亮,拍了一下牛屁股說:“這‘老黃’我就不管了!”說罷,撒腿朝大隊部跑去。
顧罡韜盤腿坐得太久了,雙腿有些麻痹,他手撐著地,艱钜地站起來,拍打了幾下屁股上的土,曾經的生離死彆讓他再次感到刻骨銘心的傷痛……
趙天星俯身雙手抱拳喊道:“罡子,多保重,你是條男人,我們等你返來……”他的話音式微,淚水又湧出了眼眶。
“不可不可。”賀嫂笑了,口氣有些得意,“我當女人的時候模樣還能拚集,眼窩小還聚光,臉盤子黑還耐看。自從嫁到賀家,生了三個娃,啥都冇啦。就像碌碡上蹾了個冬瓜。”
顧罡韜神采平靜:“那好,今晚我去你家聽你的答覆。”說完懶得聽他扯淡,回身走了。
一向捱到早晨九點,顧罡韜才大步流星地朝陳長太家走去。剛踏上兩個台階,狗就叫得一塌胡塗。顧罡韜把門環拍得“啪啪”響,大門虛掩著,他稍稍一用力,厚重的木門就“吱”地一聲開了。門道前烏黑一片,冇等後腳跨過門檻,就被還冇有瞥見模樣的狗一口噙在了膝蓋上,鋒利的犬牙紮進肉裡。顧罡韜牙咬得“咯咯”響,他左手提起狗尾巴,右手揮刀,隻聽“嚓”地一聲,半截狗尾巴就抓在了手裡,狗哀嚎著跑掉了。
顧罡韜拍拍他的手背,極力顯出輕鬆:“蔫秧子叔,我又不是不返來了。我不會忘了你們的,等我把啥安排安妥了就返來看你們!”
胡日鬼也氣喘籲籲地攆來了,雙手抓住顧罡韜的胳膊嗚哇一聲哭了。朝夕相處了這麼些年,顧罡韜還冇見過徒弟抽泣時是甚麼模樣,這是頭一回,他大為打動。胡日鬼隻哭了一聲就戛但是止,仰起臉像個娃娃一樣地嚷著:“你呀你呀,是哪根筋不對咧?徒弟白心疼你這麼多年,又不是去趕集,你是回西安城呀,夜黑不是說好了讓我吆車送你嘛,咋連個號召都不打?”
調皮把身子探出窗外,她想最後看一眼這熟諳的郊野、樹木、村落和集鎮,但是統統這統統都覆蓋在霧濛濛的淚水中。調皮不能自抑,乾脆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