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寺人袍袖一捲，中間一杆長及丈許的燭台長槍般橫刺過來，一邊撮唇收回一聲厲嘯。

最後一次點燭應當在一個時候之前。蕭遙逸隔著麵罩嗅了嗅，薰爐燒的是上好的沉香，冇有混入其他東西。

那位晉帝仰身靠在蟠龍椅上，頭上的七寶冕旒歪到一邊，旒珠垂在他肥胖非常的麵孔上。燭影搖紅，他神采卻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內，眼皮微微展開一線，微露的眸子灰濛濛神采全無，看不出是睡是醒。

一個乾瘦的人影才從空中飄下，他穿著一身藍黑的衣袍，戴著一頂小帽，腰間紮著一條長帶，臉上充滿皺紋，下巴卻又光又滑，冇有半根髯毛，腰背微微佝僂，倒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內廷寺人。

那幾人身上套著青色的袍服，衣襬彷彿過於廣大，顯得鬆鬆跨跨。他們身材短矮，臉盤小小的，月光下非常白淨，倒是幾個十來歲的小寺人程宗揚握緊雙刀，挺身朝最前麵一個小寺人劈去。那小寺人彷彿有些慌亂，竟然舉腕朝刀鋒迎去。

那具枯骨閃現出仰臥的姿式，雙臂伸開，裙裾翻到腰間，暴露已經化成白骨的腰腿。顱骨兩側各垂著一隻寶石墜子，白骨上的長髮已經委頹，卻仍保持著繁複的雲髻形狀。那女子的骨殖彷彿好久都冇有人動過，白骨上蒙了一層細細的灰塵，隻是她的髮絲仍然烏黑烏亮，看得出世前經心保養的陳跡。

俄然身側風聲一緊，蕭遙逸搶身上來，一拳轟向那寺人麵門。

我乾……程宗揚低聲道：這是如何回事？

兩人肩頭一碰，蕭遙逸低聲道：原路走！彆管我！

殿內睡臥著十餘名舞姬，她們彩袖長裾，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著跳舞的姿勢，姿容嬌美。而在這些舞姬之間，一條長長的七彩絲帶飄飛成一個完美的圓形，綵帶中間，一襲素淨的羽衣飄然若飛，羽衣內覆蓋的倒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蕭遙逸工夫比本身高超，對宮中途徑又熟，他來斷後是最好的挑選。程宗揚不再廢話，閃身出了殿門。隻不過還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宮禁亮起燈火，幾條身影飛速掠來。

蕭遙逸說著放下蠟燭，並指朝晉帝腕上按去。

蕭遙逸眼中寒光明滅，他隻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殿上阿誰穿著皇袍的男人上。

鐺的一聲震響，鋼刀反彈返來，程宗揚一怔之下，才認識到那死寺人袖內還帶了鐵護腕。

程宗揚道：你不是怕黑嗎？

兩人原覺得是這老寺人搗的鬼，諒他也不敢出聲轟動禁軍，故意聯手擒下他鞠問清楚，誰知這老東西另有同夥。

那小寺人不過十三四歲，看起來連毛都冇有長齊。若在之前，跟這類小孩子脫手，本身臉早就丟到承平洋裡。不過現在程宗揚早收起這點婦人之仁，對仇敵放縱，就是對本身殘暴。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驀地加了一倍。

一片刺眼的光輝從內射出，大殿內鋪著猩紅色的長絨地毯，四周點著十餘根手臂粗的羊脂蠟燭。帷幕內坐著一群女子，她們盤著雲髻，穿著富麗的舞衣，懷裡抱著琵琶、箜篌、排簫、琴、箏諸般樂器，彷彿是宮裡的樂工。隻不過她們這時都閉著眼睛，身子歪到一邊，有些手指還按在弦上，彷彿剛吹奏到一半就睡著了。

蕭遙逸從席地而臥的樂工中間穿過，走過殿中睡倒的舞姬，一向走到晉帝麵前，看了看他的麵孔，然後拔起他麵前一根已經燒殘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