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麵的琵琶聲聲帶來的庸懶安閒中,崔破悄悄舉盞呷過一口後,抬眼向下張望。
而高台中心三個少年舞者此時的法度也愈發的遲緩,每一個騰踴之間,他們總會將揚眉動目、顧眄流盼的麵龐閃現於如山的觀者之前,跟著那看似混亂的曲音,三張麵龐上閃現的有視死忽如歸的決然、有斬將奪旗的豪放、有殺機大起的猙獰、有四視無援的茫然、有對永離故鄉的絕望、也有對遠方盼歸人兒無窮的眷戀……。
康崑崙所奏本是在唐時最為人所知的《秦王破陣樂》,隻是在特彆的樂器經特彆的技法歸納之下,聽者腦海中跟著這熟諳的樂曲閃現的再不是烽煙各處的中原故地,而是大漠孤煙的茫茫浩大戈壁,雖僅隻七聲挑弦卻如同玄宗朝中吳道子的‘吳帶當風’普通,勾畫出戈壁灘千裡郊野的雄渾與苦楚。
崔破一口氣尚未喘勻,驀地又是一陣淒烈的琵琶聲如同劍擊金鑼般響起,此番再冇有半刻停頓,顛末剛纔七聲點兵召將以後,此時四方畢聚的雄師在他們賢明統帥的帶領下,超出一塊塊池沼、踏過一座座荒丘,滿懷昂揚鬥誌向遠方的仇敵行去。
在這一波短促輪指響起的第一刻,高台中心的三個少年已是展解纜形,應節而舞。他們那剛猛雄渾之身姿合著節拍的俯仰騰踴,當真是“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換珠帽偏。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剛健急如前,環行急蹴皆應節,反手插腰如卻月。”次次騰越之間有說不出的開朗豪健。
這一首《清平調》自第一聲和音奏出後便再無半絲停滯,曲調流出琵琶後一起滑太高台,滑過人頭攢動的天門街,凡樂聲所達之處,遼遠蒼茫的戈壁荒灘緩緩的將風沙褪儘,池沼掩平。一株株碧綠的草兒自地上帶著無儘的朝氣漸漸鑽出;一塊塊池沼中湧出清清的泉水,複又串連成一條純潔清澈的溪流湯湯活動;一棵棵野樹,花開正鬨的裝點此中,吸引得無數的鳥兒前來委宛低唱。剛纔還在兩軍陣前心旌動搖的聽者們此時卻走進了這綠草如茵、花盛似錦的碧氈草原,縱情的喝彩雀躍、遊冶身心。
“來複來兮飛燕,去複去兮驚鴻”,高台上腳踏錦靴、纖腰窄袖的舞娘此時身姿愈發曼妙舒緩,在“叮叮”的脆響聲中直將這一曲“拓枝舞”揮灑的淋漓儘致,觀者如癡。
長途跋涉的雄師終究遭受了他們夙射中等候已久的仇敵,佈陣結束,在帥旗的指引下、在各級統兵官癲狂的呼嘯聲中,邁開足以撼動六合的整齊法度向敵陣殺去。這聲聲重弦就是懦夫們俯仰天下的豪情,這聲聲重弦就是懦夫們一往無前的法度。
“纔不是呢!還是康崑崙更短長一些,那曹善才的曲子好聽是好聽,隻是軟綿綿的冇甚麼勁道,那邊有第一首曲子那般……恩!對了……是攝魂奪魄。再說,那舞跳的都雅嘛!我倒是不感覺,要說衣衫,比得過老康那一身嘛,人家那纔是真氣度!”這番倒是滌詩不忿心中方纔建立的偶像被人貶低,壯著膽量向石榴辯駁道。
至此,曹善才這一曲《清平調》已曲直成收拍,隻是天門街上仍然是寂靜無聲,直到剛纔吹奏的兩方都已重回軒車,得得欲去之時,全部長街上的如山觀者才如同大夢初醒普通,轟然叫妙不斷。
又過了半晌,正在世人表情逐步平複的當兒,連續串如同湯湯流水般的滑弦之音隨風而來,這調子全不似剛纔康崑崙的挑弦那般霸道無匹,反而是如同春日裡無所不在的微風普通,緩緩倒是極其輕柔的拂過內心,恰好這看似天下間最荏弱之物卻最能撫平奔騰不息的滔天巨浪,經曆了大起大落的心絃吃這一拂後漸次和緩,臉上崩緊的肌膚也在不覺間輕柔敗壞,更有一抹笑意淡淡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