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平生疇昔了。
因而覺兒在他的左邊為我留下了位置,將姚氏的棺槨放在了他的右邊。
我此時才如大夢初醒,一個趔趄,撕心裂肺的疼痛猝不及防,如萬箭穿心。
宇文泰出殯往成陵那天,沿路送行的百姓俱穿戴縞素,素白的招魂幡,紙圓錢,白燈籠,鋪滿了長安的大街冷巷。
“聽莫那婁說,這裡阿父從不讓人出去,一貫都是阿父親身打掃,不假人手。他常常獨安閒這裡過夜……”
這冗長冷寂的七年,我一向覺得是我單獨走過。我一向覺得,他在這都麗的雲陽宮裡,坐擁著他的權力,有那些年青妖嬈的姬妾為他排解憂愁和苦悶。
我抽回擊,退到一旁。
我想了想,問:“他想讓我曉得嗎?”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寒侵入骨。
那日覺兒來問我,說主墓室裡是否要為我留下位置。
空床上,臥聽窗外雨聲滴瀝。一夜長如歲。
那年,他看著我悄悄一笑,說:“小女兒之態。”
素白汪洋如海,指引著他的靈魂。
那****眼睜睜看著世人將他抬起,置入那深色的柏木館中,外套黑漆槨,兩邊各有兩對大銅環紐。
如許一個男人,來去都是不容置疑的開闊。
緊緊抱著床上冰冷的玉枕,彷彿那上麵還留著他的氣味。可他再也不會返來了。臉頰上忽冷忽熱,是一串串不知秘聞的淚水。當初的那些感受,握拳透爪,錐心砭骨,再也冇有了恨的本事。人緣的線,牽了又斷,斷了又牽,強行的,身不由己的,冇法自控。
宇文泰下葬以後,我跟著覺兒搬到了雲陽宮。
我從袖籠中取出短笛放入唇間。笛聲悠悠,碎飄天外。時近仲秋,皎皎明月當空,人卻各在天涯。
莫那婁走過來,輕聲問我:“夫人還要去看一看太師嗎?要封棺了。”
我從袖中取出一枚奔馬頸飾,拿在手上細細摩挲著看。經年事久,大要的鍍金早已褪去,斑班駁駁地暴露內裡黃銅的質地。
我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將奔馬悄悄放在他的頭邊。四蹄騰空,頭子低垂,或許能馱著他早登極樂而去。
書房裡的屏風,閣房裡的床榻,乃至桌椅,乃至窗紗,同聆音苑的分分毫毫並無半點不同。那銅鏡和嫁妝蒙了一層薄薄的塵,似是有段日子冇人來了。
我放下短笛,一時滿座沉默。
自他去後,我未有過如此撕心裂肺的時候。我覺得這麼多年愛恨糾葛,對於和他有關的事我早該無嗔無喜,無夢無驚。
我望著他,又驚奇,又歡樂:“你如何曉得我叫明音?我並不熟諳你。”
他領著我穿過偌大的宮殿,一向穿過後花圃,到了一處隱蔽地點。那彷彿是個荒廢的苑子,硃紅的苑門舒展,上麵的朱漆有些開裂剝落。門楣上結了些蛛網,似是好久冇有人來。
樓上月盤桓,離人猶未歸。
他的窄瘦的臉一點一點地,墮入了永久的黑暗裡。
一個青年笑道:“黑獺,本日是你的好日子,何必在此打發時候?還是快去吧!”
又厚又重的棺蓋緩緩合上了。
眼淚悄悄滴落在他的衣服上,無聲地消逝。
大家立即收起了傷感的神采,紛繁嬉笑著擁戴。哀傷的情感散得如此之快,彷彿方纔各自寂靜的那一幕是一場莫名的幻覺。
莫那婁擦了擦眼角,挺了挺腰桿,拖長了聲音遲緩而寂靜說:“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