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那玉枕睡在床上,內裡已夜幕四合,又不知何時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牆壁上映著天井裡隨風的樹影,寒冬裡,黃葉落儘,枯瘦的枝如鬼手普通在牆上招搖。
他的平生疇昔了。
樓上月盤桓,離人猶未歸。
我想了想,說:“把姚氏放出來吧。你阿父需求的,我從冇能給過他。倒是姚氏,最曉得他的心機。”
他同我一樣,死寂了七年。
素白汪洋如海,指引著他的靈魂。
我是他的一場荒唐而斑斕的橫禍。他吃力心機,掙紮半生,也未獲得想要的歡愉。
宇文泰出殯往成陵那天,沿路送行的百姓俱穿戴縞素,素白的招魂幡,紙圓錢,白燈籠,鋪滿了長安的大街冷巷。
這不過是一場黃粱好夢。可惜黃粱未熟,好夢已醒。
“將來家家百年,也可和阿父同穴而眠。”
“你先出去吧。讓我在這裡陪陪他。”我已四十二歲,不肯在已經成年的孩子麵前落淚。
四周悄悄的哭泣聲不斷於耳。我的手指悄悄撫過他青白的、已落空彈性的臉。最後一眼了,今後便天人永隔。如果緣分陋劣,各自流散在六道循環當中,今後千生萬世,也不會再見。
我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那樣的愛過我!
一日覺兒來看我,閒話了一陣,他說:“在這雲陽宮裡,實在阿父藏了一個誰都不曉得的奧妙。家家想曉得嗎?”
玉瓏在人群裡收回了非常哀痛的清脆的哭聲。
世人又是一陣轟笑。
天子的聖旨中轉靈前,追諡宇文泰為文公,我隨之被改封文公夫人。亦詔命覺兒在陵前秉承他的爵位,襲太師、大塚宰,襲封安寧公。
曹操平生自比周文王,卻被追諡武帝。而平生師法曹操的宇文泰,卻如願以償地得以諡“文”。他如有靈,也該感覺欣喜吧。
床腳處的架子上,掛著他的鎧甲和兜鍪。亮亮的明光鎧,伴隨了他幾十年南征北戰的生涯。現在這冰冷的鎧甲孤傲地聳峙在這裡,而它的仆人再也不會返來穿上它了。
隻要半開的房門表裡,穿越著冰冷的夜風。
莫那婁擦了擦眼角,挺了挺腰桿,拖長了聲音遲緩而寂靜說:“蓋――棺――”
大統十六年的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