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歡暢。彷彿太歡暢了。
內心一啐他。半壺酒下肚便失德了。
我低下頭,感遭到他的父母投射過來的炙烤的目光。以及那模糊一絲怨毒。
從洛陽到晉陽八百裡路,我們三天到了。
又想了想:“可惜我這當媒人的竟不能去喝一杯酒。”一眼瞥見帳中案幾上半壺涼酒,抓在手中:“就在此祝你們――祝你們――祝你們――白頭!”抬頭將壺中酒喝了個底朝天。
他也在看我。目中流光,不辨喜怒。
接過一旁侍從手中的茶盞,正要雙手遞上。
俄然不知怎的,他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悶哼了一聲,冇動。
獨孤公子忙扶起他。我也上前一看,隻見他眉骨那邊被壺嘴劃了道口兒,鮮紅的血正從那邊汩汩流出。
他同他的妻在一起。
那夢中昏黃得將近不見的江南啊,那雲霞翠軒,煙波畫船。那煙柳,那荼蘼。
我俄然感覺驚駭極了。這是他的家,他的家人。
幸虧並不長,隱在眉毛裡,隻在眉峰處冒了個頭。險險冇傷到眼睛。
一起上我一向在想,到了武川,會是甚麼樣的景象。他的父母,另有他的妻……他們會用甚麼樣的眼神看向我,武川那映照著他的全部芳華的落日,又會以如何的角度斜照在我的身上。
那婦人喚,夫君。
宇文泰驀地沉默下去,半晌才輕歎一聲:“怕甚麼?現在洛生都死了。還怕甚麼兄弟反目。”
他拿個白布捂著傷口,神情有些鬱鬱,說:“糟蹋了你的帕子。”
無處容身。
貪婪不敷。獲得了,就想要得更多。
我垂目低聲說:“眉主兄弟……斷了眉,隻怕將來……兄弟反目。”
他又笑,仍然對著我:“你的郎君酒量不如我的……”
獨孤公子嚇了一跳,哈腰伸手去扶他:“你冇事吧?”
遠遠就看到了,一對年過半百的伉儷相互攙扶著,遠遠瞭望他們最敬愛的兒子;而他們的身邊,站著一個年青的婦人。
到了這個時候,我總算明白為甚麼他說統統都晚了。確切是太晚了。
或許很疼,他冇了笑容,眼神癡癡的,似是有些發懵。
他的阿父是獨孤部的首級,阿母也是貴族出身。
獨孤公子說:“軍中不宜喝酒。夠了。”
我竟濕了眼角。冷靜想,能不能有一天,讓我再看一看建康。
說著朝獨孤公子一揚下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