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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街最大的酒樓,醉仙樓。最後殘存的一隻風鈴,抖索著,彷彿收回淒悲的嗟歎。那鈴聲又不由令人遐想起更夫的打更聲,分散著無窮的孤單。
醉仙樓的很多柱子,由紅變褐,由褐變白,油漆片片脫落,柱子被白蟻蛀蝕中空,已是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樓瓦上白草黑苔,傾訴著無儘的光陰滄桑。
緊接著是一串鈴聲,這聲音在紫禁城浪蕩了一陣,很快又寂然,本來是更夫在報五更了。
小孩子也早早的跟著自家大人起床來,無所事事,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塊玩耍。嘴裡唸叨著坊間傳播深遠的民謠,“好笑嚴介溪,金銀如山積,刀鋸信手施。嘗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幾個小孩子一邊唱一邊跳,鬨著鬨著便追打起來,涓滴冇有重視到路人非常的目光。
傍晚,落日透過天宮的陣雲,往紫禁城投射下一簇簇的霞光。那萬頃宮殿,一片金,一片藍,一片紅,一片綠。如火如血,變幻莫測,詭異萬端。
“他孃的!”李三兒疼的淚珠子差點掉出來,揉搓著腦袋從地上捯飭起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幾個鬼頭正在偷笑,不由得肝火橫生。但是遲遲不見李三兒疇昔‘報仇’,隻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公元1618年,萬曆四十六年,仲春,淩晨。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但是,樓上遊人仍然若無其事,紛至杳來,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渾然不知大廈之將傾。
“棉油—喂——”賣油郎呼喊著從街這頭挑到那頭,然後又走向另一條街了。跟早餐不相乾的人也趁著這股子熱烈勁用力招攬著買賣,“巴盆巴鍋——”補鍋匠操著恍惚不清的方言衝行人喊夥著。
俄然,從那剪影的褶隙裡,冒出來一句苦楚的呼聲:
很快,街道上便有了零散的幾小我,垂垂的又多了起來,都是些夙起做買賣的小商販。滿大街的熟諳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包子嘞—熱騰騰的包子!”“大餅,正宗的西安府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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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幾個夥伕不曉得何時朝這邊過來,恰是收攤來接孩子的幾個父親。見是李三兒,本來樂嗬的神情頓時凝固下來,轉而換上了一副警戒且又警告的神采。
幾人深知李三兒不是個善茬。
“哼。”李三兒抱起個肩膀倚在牆上,“幾個瓜娃子拿石頭丟我,你看我這腦袋。”
“天——下——太——平囉——”
可畢竟時勢動亂兵荒馬亂的,官府的老爺都被天子一個歡暢發配放逐去了,死幾個叫花子底子不會來人管。但歡樂街的街坊們相互都心知肚明,感覺李三兒腦袋裡缺根兒筋,不講事理,都不想跟此人較量。
幾個夥伕領上自家孩子倉促拜彆,半晌不想多呆,李三兒背過身去啐了一口,“老匹夫。”走的幾人麵上雖‘經驗’著自家孩子,內心卻也是悄悄謾罵李三兒這個臭地痞。
大明的晚冬仍然令人瑟瑟顫栗,冷風夾著寒意,威風八麵地掠過大江南北,卷著一片又一片無人理睬的枯葉,分赴萬家各戶,散出蕭索的通報。
在這光亮與暗中平分秋色之際,紫禁城彷彿化為了一簇簇虛幻而又崢嶸的剪影。在烽火狼籍的北蒙、西域、南疆、東海、這裡,顯得非常平和。
這李三兒是出了名的記仇,可謂是睚眥必報,你如果難堪他他就整你,保不齊惱羞成怒殺了人都能夠。歸正惹了他就是引火燒身,躲都躲不掉。像前幾日李三兒剛來歡樂街的時候,幾個臭乞丐用心刁難他,成果第二日被人發明擰斷脖子吊在了牌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