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步子邁得越來越急,劍墜子聲也越來越響,文臣武將們如芒刺在背,各個都聳著肩,垂著頭。我雖對此不覺得然,但也不敢冒昧,隻好假作低頭思慮。
張昭咳嗽兩聲,說:“諸葛亮昨日極言曹魏之勢大,臣覺得意在勸主公勿要冒然與操宣戰,曹操狡計多端,兵力又敵我差異,戰則倒黴,應沉著張望。”
孔明卻笑著答覆說:“亮言語衝犯,多有獲咎,你家主公喜好多聽多聞而後斷,但是曹操南下刻不容緩,豈容再疲塌耽擱?故出此言為激將法。你家主公必以此扣問諸將士,彆人不敢說,待問及周公瑾,他必替我圓話。到當時你家主公必然順從公瑾之見,與劉豫州締盟。”
周瑜又說:“孔明雖後言曹操今有百萬之眾,沿江下寨,但是依他之見此事亦不敷慮。”
拜彆了淩統,我同楊勝回身登上船,坐在船艙內,楊勝與我會商方纔提出的十年之約,他說:“淩都尉所言極是,再過十年,你可就是五十多歲的老頭了,打人家二十七八歲的壯漢,豈不是去送命嗎?莫非你另有設法?”
與朝晨阿誰盛氣淩人的孔明比擬,這時的他換了一副規矩謙遜的麵孔,聽到孫權的讚美,手搭羽扇,點頭低眉,以含笑迴應。
孫權獵奇地問:“哦?莫非此事也能在他言語中考慮得出?”
“那你如何能料定他會替先生圓話呢?”魯肅的眉頭都快凝成一塊了,連我在中間看著都感覺忠誠的子敬先生正稀裡胡塗地被孔明牽著鼻子走。
淩統聽了略微有些擺盪,手中之劍顫抖不止,轉而又低頭大哭:“殺父之仇不能得報,我另有何顏麵活活著上!”說罷便要揮劍自刎。
我又偷眼觀瞧四周的官員,各個神采驚奇,無不駭然。而故意力促兩家結合的魯肅更是驚奇得瞪直了眼睛看著一個讓他完整摸不透的諸葛亮,身材又如冰凍住普通僵在那邊。
孫權歎口氣說:“孔明豈是等閒之輩,他的話若不細心衡量衡量,恐怕有一天被他操縱了,我們還都渾然不知。周都督可有良見?”孫權邊說著,邊走向周瑜。
孫權又走到顧雍麵前,問道:“顧公沉默已久,可有何觀點?”
顧雍拜說:“臣覺得諸葛亮此行是為結合東吳而來,故誇大敵軍氣力,以表示主公與劉豫州締盟抗曹乃局勢所趨。”
魯肅聽得更驚奇了,問道:“莫非你已經將此事交代給周都督了?”
再看孫權,聽得是臉一陣紅,一陣白,之前的和悅之色儘失,肝火長出,吹得鬚髯並起。竟不說一句話,甩袖而起,退入後堂。
孫權終究等得不耐煩了,他停在張昭麵前,問道:“張公意下如何?”
我聽得也是暗中喝采,恐怕就算是蘇秦、張儀再世,也要輸這孔明三分。看來在驛館的這場狠惡的辯論,諸葛亮已是拔得頭籌。
隻見他破涕為笑,但是笑中帶淚,讓人看得如此肉痛,看他這番神采,心中不覺不幸起這個年幼喪父的少年。我沉默了一陣,下了個狠心跟他說:“淩都尉,我殺了你父親淩操,你要於我決鬥以報仇雪恥,本來就是天經地義,我不該該抵賴。但現在天下狼籍,時勢動亂,北魏之兵頻頻下犯吳境,此恰是存亡存亡之時,你我皆為東吳效力,負擔著庇護江南六郡男女長幼的重擔,自相殘殺是不睬智的!我懇請將你我的決鬥延後十年。十年以後,隻要我甘某還幸運活活著上,到當時願與你決一存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