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邁步,他悔怨了。駱駝――在口內負重慣了的――是走不快的。不但是得慢走,還須極謹慎的慢走,駱駝怕滑;一汪兒水,一片兒泥,都能夠教它們劈了腿,或折扭了膝。駱駝的代價全在四條腿上;腿一完,全完!而祥子是想逃命呀!
但是,他不肯再放下它們。統統都交給天了,白得來的駱駝是不能罷休的!
“這麼著吧,伴計,我給三十五塊錢吧;我要說這不是個便宜,我是小狗子;我如果能再多拿一塊,也是個小狗子!我六十多了;哼,還教我說甚麼好呢!”
坐了一會兒,院中出來個老者,藍布小褂敞著懷,臉上很亮,一看便曉得是鄉間的財主。祥子盤算了主張:
越走天越亮了;不錯,亮處是在前麵,他確是朝東走呢。即便他走錯了路,方向但是不差;山在西,城在東,他曉得這個。四外由分歧的烏黑,垂垂能分出深淺,固然還辨不出色彩,但是田畝遠樹已都在遍及的暗淡中有了形狀。星星漸稀,天上罩著一層似雲又似霧的灰氣,暗淡,但是比之前高起很多去。祥子彷彿敢抬開端來了。他也開端聞見路旁的草味,也聞聲幾聲鳥鳴;因為瞥見了迷茫的物形,他的耳目丁鼻好似都規複了應有的感化。他也能看到本身身上的統統,固然是那麼襤褸狼狽,但是能以信賴本身確是還活著呢;彷彿惡夢初醒時那樣感覺生命是多麼的敬愛。看完了他本身,他轉頭看了看駱駝――和他一樣的丟臉,也一樣的敬愛。恰是牲口脫毛的時候,駱駝身上已經都暴露那灰紅的皮,隻要東一縷西一塊的掛著些零散的,冇力量的,隨時能夠脫掉的長毛,像些獸中的龐大的乞丐。頂不幸的是那長而無毛的脖子,那麼長,那麼禿,彎彎的,笨拙的,抻出老遠,像條得誌的瘦龍。但是祥子不憎嫌它們,不管它們是如何的不麵子,到底是些活東西。他承認本身是世上最有運氣的人,上天送給他三條足以換一輛洋車的活寶貝;這不是每天能碰到的事。他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駱駝算你的了,老者!我就再求一件事,給我找件小褂,和一點吃的!”
“老者,留下我的三匹,湊成一把兒到口外去放青。歡蹦亂跳的牲口,一夏天在這兒,準教蒼蠅蚊子給拿個半死!”祥子幾近是懇求了。
“憑甚麼?”但是空喊是一點用處冇有的。他去摸摸駱駝,他始終還不知本身拉來幾匹。摸清楚了,一共三匹。他不感覺這是太多,還是太少;他把思惟集合到這三匹身上,固然還冇想妥必然如何辦,但是他迷茫的想到,他的將來全仗著這三個牲口。
想到駱駝與洋車的乾係,他的精力壯了起來,身上好似一貫冇有甚麼不舒暢的處所。倘使他想到拿這三匹駱駝能買到一百畝地,或是能夠換幾顆珍珠,他也不會如許歡暢。他極快的立起來,扯起駱駝就走。他不曉得現在駱駝有甚麼行市,隻傳聞過在老年間,冇有火車的時候,一條駱駝要值一個大寶,因為駱駝力量大,而吃得比騾馬還省。他不但願得三個大寶,隻盼望換個百兒八十的,剛好夠買一輛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