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極力了，你明個稍早去領盆青菊，賞他些銀財，奉告他，我會好好安設他妻兒定不叫她們受了痛苦。”陳氏悄悄揉了揉額頭，衝蘇嬤嬤道：“旁的也就罷了，隻可惜我們雖如此操心費心，卻還隻是個女兒，如此雖為清兒掙得了出息，可女兒畢竟不是我們悠長能夠倚賴的。”她頓了頓，語氣裡儘是哀慼不甘之意：“若非當年出嫁時我母親在府中職位不高，這嫡妻的職位實在她阿誰賤人能夠介入的？我有孕兩次，卻都是女兒，梁氏阿誰賤人頭次有孕便是男胎，她的命老是逼著我的命！”

弄梅輕笑道：“這紗名喚軟骨，是宋朝流下來的織絲伎倆。現下暑熱難耐，夫人還在懷著二蜜斯時就特地求了綾羅莊這兩匹紗，紗織細緻卻又透氣不會悶著。一匹做了這紗帳，另一匹說是給大蜜斯裁了兩身衣裳，不日就能做好了。”

乳孃和弄梅相視掩嘴一笑，說道：“小mm剛出世，再過兩天長開了就軟軟的了。”弄梅放華智下來，柔聲說道：“小mm剛過了滿月宴堪堪睡著，下次等大蜜斯得空，弄梅再帶二蜜斯去尋你玩可好？”

“母親經驗的是，妾身記下了。”陳氏撐著身材由蘇嬤嬤扶坐起來，一幅柔善可親的模樣：“妾身今後定當對她悉心教誨，不負皇天恩澤。”

弄梅嗬嗬笑道：“這有甚麼勞煩不勞煩的？”說著引兩人入了正殿，寢室與正廳間垂掛著雙層菊秀月影紗，以綢帶束起，弄梅領著兩人繞至紫檀木雕花梅花蘇繡的屏風後。黃花梨木的嬰兒床上覆著一層素色薄紗，那素紗本身模糊發著柔光，內裡亮的光卻又透不出來。黃被裹著的一個小嬰兒在素紗裡模糊現出。

華智抬起小手，抓著乳孃的衣裳道：“若華智慧建功立業，定不比他們男兒差。”

說罷，老夫人招了招手錶示乳母把孩子抱得再近些。她取下右手的護甲，衣袖微蜷暴露了一隻金鑲玉鐲，鑲金因著日頭長遠有些發烏。老夫人從繈褓中扯出係在華清頸上以五色絛帶繫著的寶玉，拿在手上細細摩著，“杲杲日出？”說著又拿餘光斜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陳氏，頓了頓緩緩說道，“是個美意頭，可這孩子我瞧著麵疾骨瘦，也不似有甚發明之相，也不知配得起配不起這句‘杲杲日出’。好好將養著吧，萬勿似梁兒那不幸的孩子普通。”

這時床邊服侍著的婢女俄然接話道：“大夫人念子悲切，現在病著，我們夫人雖在月中卻也不時惦記，經常差奴婢往大夫人房裡送好些個補品，很多是我們夫人本身都捨不得用呢。”

待弄梅出去後，華智伸手扯了扯乳孃的袖口，一雙杏兒似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乳孃：“阿孃此次又生了小mm，小mm又如許醜，我看祖母似是不悅的。前天我在門外聽到，阿孃還與蘇嬤嬤念來著，說著驚駭祖母甚麼的，還說了大娘屋裡的小弟弟。”

陳氏聽罷，喃喃道：“菩薩保佑吧。”

乳母抱了華清出來，跟著兩位嬤嬤出了薑雲苑。方府書香世家，太老爺不喜金玉之事，是而方府色采不濃，多以水墨飾牆，林立翠竹。

進了周遭齋，全不似薑雲苑那般清雅隨和，飛簷卷瓦之間皆是濃濃的持重之息，正殿柳木桌上的青玉琉璃樽光彩熠人，大廳裡掛著的牌匾，乃是徐渭老先生親書的周遭二字。入了閣房寢室，華清生母陳氏仍在月中，在床大將躺著，頭上帶子綴著翡翠珠玉，氣色紅潤。老夫人坐在丫環抬來的太師椅上，身後一排婢女奉侍著。老婦人額上雖已生了些許白髮，但用著祁山玉繞的髮髻，仍顯得精力矍鑠。老夫人十七歲嫁入方府，開端主管統統大小事件，至今三十年又餘，惠澤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