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地上起來。
盧嵩曉得這位先帝七子文韜武略無不出眾,如果平時,天然故意一窺究竟,但這會兒內心有事,在後陪著諾諾了兩聲,便請他入坐。
“倘若我冇記錯,垂白叟是高祖兆元十八年的狀元,”段元琛沉吟了下,歎了聲:“兆元十八年至今,已逾四十載!這四十年裡,垂白叟曆事我高祖、武帝兩位君王,兢兢業業、忠肝義膽,原覺得君臣相和,不想一朝觸怒天顏,當夕便遭貶謫,垂白叟負屈了十年!人之平生,短若蜉蝣,又有幾個十年可期?我知這一回,垂白叟本來已是決意歸田,再不過問廟堂了。若非父皇留下了手書,垂白叟辭不去昔日君臣恩典,猜想再大的繁華,也是請不動垂白叟再回京師的。”
“小魚……”
她冇有說話,隻是微微抬頭望著他。
段元琛內心一急,下認識地朝前邁了一步,離她更近了些。
他歎了口氣,反而上前勸道:“王爺,先帝當年也有苦處,王爺當多諒解纔是。”
“天然,天然。王爺請!”
窗裡阿誰身影沉默了半晌,俄然微微動了下,彷彿側過了身,背對著他了。
段元琛朝他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方道:“太傅,沈將軍佳耦十年前不幸身故後,是由太傅將她扶養至今,恩典類比父母,我今晚前來,實如求親。既然求親,太傅緣何當不起我這一拜?太傅固然放心,當著你的麵,我可賭咒,若我段元琛有幸能求娶沈女人為妻,這平生一世,再無貳心,定不會孤負於她。”
他被一個上了年紀的仆婦引著,帶去雙魚所居的院落。
“垂白叟,十年前我被父皇擯除出京,不瞞你說,這十年間,我對父皇並非不是冇有怨艾,在庭州時,我更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竟會回到神京。”
……
段元琛還冇反應過來,雙魚彷彿嚇了一跳,悄悄哎呀一聲,敏捷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捂了捂臉,扭頭便緩慢便往屋裡跑去。
她的手柔若無骨,滑涼的如同絲綢,被他帶著滾燙溫度的手悄悄地把在了手內心,起先一動不動。漸漸地,她伸開了手指,反握住他的手,最後與他五指緊緊地交纏在了一起。
盧嵩諦視著段元琛,神采帶了絲難言之色,遲疑了下,暗歎一口氣,終究道:“白日在宮裡時,老臣就說過,回家須先知照一聲外甥女。王爺既然來了,方纔的那些話,還是由王爺本身說給她吧。她若點頭了,老臣也是無話。”
夜色迷離,巷道裡一片暗淡,忽有一陣穿巷風過,掠動了盧家門上掛出的燈籠,燈籠紙裡的那團昏光便擺佈扭捏,將段元琛的半張側臉映的忽明忽暗。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
盧嵩整了衣冠趕到門口。
“彼時我雖也傾慕於她,但自忖今後一定能令她安樂平生,是故拒了。但是現在……”
段元琛微微一笑:“是。太傅所言極是。父皇臨終前,曾對我說過一句話,道我在庭州的這十年,一定不是一件功德。父皇去了後,我無數次地想到他的這句話,並非冇有事理。庭州十年,叫我辨識清了人的心性,也叫我熟諳了沈女人……”
段元琛略略打量了下盧嵩書房牆上懸著的幾幅書畫,最後停到一幅筆路清爽飄逸的行草前,打量了半晌,轉頭說,太傅也喜周朝宗的這幅《隴間夜雨》字?宮中恰藏有一幅他暮年手書的五律詩軸,筆勢更加開張,論蕭散淡遠、天趣盎然,古人恐怕難有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