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好好安息。”

雨未停，雷聲又響。

府裡有婢女立即迎了上來，躬身問道：“郎主，夫人已熬了駝蹄羹，請您……”

府邸有些陳腐，粉牆倒是嶄新的白，卻如同畫虎不成反類犬般顯得府邸更舊了些，再也找不回昔日威名赫赫的光輝模樣。

“晚些時候我再去。”王謙淡淡地打斷了婢女的話語，然後徑直舉步往前走去，來到了書室。

書室很舊，冇有如同外牆般創新過，但卻每日被細心打掃過，冇有熏著香，而顯很多了幾分安好和纏綿。王謙端端方正地在桌案前跽坐而下，洗淨手，然後恭敬地攤開桌案上的一副卷軸。

……

保定四年，柱國大將軍庸忠公王雄戰死邙山後，捐軀疆場，功績難冇，其子王謙承爵位，王謙人如其名，為人謙恭謹慎，卻因其先父的光芒過分刺眼，於朝中一向碌碌有為，庸國公府便一向是這幅有氣有力的模樣。

馬車上走下來一個肥胖的青年，身後的侍衛為他打著傘，然後走進了府裡。

在阿誰星光熠熠的夜晚，馮小憐就與十一郎同時想到，宇文直乾脆利落地罷休，就是為了在此時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十一弟是否肯割愛”，然後用兄弟孝悌的名義直接將死了十一郎的統統退路，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地乖乖將馮小憐洗潔淨打包送到衛國公府上，同時在他的冷嘲熱諷之下灰溜溜地忍氣吞聲，其景其形，衛國公殿下光是想想都會感覺身心鎮靜。

他比及了龍首舟飲宴。

宇文直刹時想起了甚麼，神采變得愈發冰冷了起來，怒極反笑道：“好一個十一！好一個十一！”

十一郎能將馮小憐送去那裡？這普天之下，那些能與他相對抗之人，除了十一郎阿誰奇葩以外，有誰會情願因為一個小小女子而與他之間有了罅隙？莫非……

有衛公與代公爭奪家伎的天家瑣事，也有淑妃娘娘帶庸公庶妹回宮的敏感信號，但是這隻是期間背景下纖細的滄海一粟，真正惹人諦視之事並不在龍首舟平平無奇的宴會之上，而是在宴會本身所代表的涵義。

……

十一郎卻仍然怡然自酌，舉杯一揚，笑道：“還望六哥包涵。”

那是一幅畫，畫捲上是一個身著明光鎧的武將，騎在頓時站在高丘之上，獵獵大風吹動他的大氅，手持鎏金狼牙槊，恰是有如天神般魁偉的一員大將，六合間風雲湧動，疾風勁草，真是一副說不出的豪放卻蕭瑟的疆場大將圖。

驚蟄的春雷將泥土間的百蟲轟動，而龍首舟的一宴，也如同一道振聾發聵的驚雷，劃破了暴風雨前夕躁動不安的幕布，將身為大周根底的門閥世家從假裝庇護的泥土當中乍了出來，不得已翻動著龐大而生硬的身軀，從陳腐的地底走向一片渾沌的六合間。

他不止一次鎮靜地胡想過當馮小憐再次回到衛國公府時那絕望卻又啞忍的斑斕神采，也迫不及待地想過等悶葫蘆天子乾掉宇文護以後，揚眉吐氣的他又該如何好好給這個不聽話的十一弟一個刻骨銘心的經驗，以是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像是一個在暗處等著獵物掉進圈套裡的殘暴獵人，因為即將到來的血腥，以是有著超乎凡人的耐煩。

……

宇文直神采閃過了一絲錯愕，隨後當明白了十一郎話語中埋冇的意義以後，神采終究生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