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聖諭。”
……
固然從皇宮東拉西湊地帶來了一百名樂工,但這一百名當中很多是使羯鼓、方響、鑼、達卜之類的敲擊樂器,固然是樂曲當中不成或缺的首要角色,不過在合奏當中便派不上甚麼用處,因而召見的人選便銳減到了五六十人,以後又有很多自知濫竽充數的畏縮,這場宴席列席的樂工約莫才三十人不到。
但是馮小憐終究還是絕望了。
哪怕隻要朝夕的寵嬖,哪怕隻是曇花一現的新奇感,對於胡姬而言,比起卑賤的樂戶,也是平生榮光……
申時,日輪偏西,天氣介於敞亮與暗淡之間,恰是“夕食”之時。開闊無邊的露台之上,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上首的高台之下,紫檀木幾案和掐金絲繡墊工工緻整地放開,宦者和宮人正在細心做最後的安插,薄薄的陽光斜斜打在青白玉鬆綠暗花插屏上,將插屏當中隔斷成一個光芒溫和的空間。
金色暮光中,她的餘光俄然瞥到了坐在角落當中的少女,那樣溫馨而與世無爭,鹿敏的目光停了一瞬,便隨即持續往前走去,而她收回目光時,嘴角揚起的一抹挖苦的淺笑,並冇人重視……
本朝的天子陛下喜樂律之事,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了,但是卻冇有人想到,這一迴天子如此正視,竟要親身召見那些樂工,固然冇說是宴請,卻也不遠矣——隻是說譜了一曲新曲,要請一名最好的樂工來吹奏罷了。
不過對於樂工而言,能以卑賤卑身得見天顏,乃是三生三世修來的幸運。
總之,不靠譜的非專業少女懷著掙紮的心態,抱著胡琵琶猶躊躇豫地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入了席,內心還在想著如何說天子本年纔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應當不會太丟臉吧……身材不好,那起碼不會是個虛騰騰的瘦子。並且傳聞高姓一族生得都非常貌美,既然能出一個肖似婦人的蘭陵王,天子陛下應當也不會丟臉到那裡去……吧?大抵。或許,能夠……
樂工更是一陣心神盪漾,他們這等“樂戶”但是奴籍當中的奴籍,雖是聽上去高雅,但卻與小妾、奚奴、崑崙奴、部曲、奴婢、人奴產子的職位差未幾,就算是入了太樂署,也不過是在幕後,為節慶宴請時伴個奏罷了,職位比起淺顯宮人還不如……現在,他們竟能被如此正視,乃至聆聽聖諭?很多年紀大些的樂工幾近都要幸運地暈厥了疇昔。
不過從另一方麵而言,她又清楚地曉得去色誘天子這件事,是最省時省力又保險的報仇體例,可謂是上上之策。因而實際和抱負的碰撞牴觸之下,她隻能激烈但願阿誰天子能長得紮眼一些,讓她內心能夠心安理得一些。自欺欺人,不再掙紮……
固然,她嘴上能毫不在乎地說著“以色事人”、“色誘天子”之類的話,但是她隻是一個淺顯少女,或許比凡人要英勇剛毅一些,但要向另一個素不瞭解的人自薦床笫委宛承歡又是兩碼事,就像是她敢殺人卻仍然會怕毛毛蟲一樣,是兩個不能相提並論的題目。
禮畢,一片莊嚴當中,隻聽一個拉長了音的尖細聲聲響起,“平身。”
鹿敏眼眸中閃過一抹誌在必得的光芒,然後低下頭接過那托盤,回身拜彆。
但是天子宴樂工,這畢竟是一件有違禮法,乃至能稱得上是荒唐非常的行動,也就隻要高緯這等昏君才氣我行我素,不懼物議了——債多不愁,他歸正也冇乾過幾件功德兒,不給國度添亂大臣們就要謝天謝地了,朝中又皆是如祖珽穆提婆之類的奉承小人當道,天然也冇甚麼人來自討敗興地禁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