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士一時怔住了,隻是癡癡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尚在回味阿誰極斑斕的笑容,卻俄然想起甚麼,神采驀地慘白,跌坐回席上,喃喃道:“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蹕跋黃塵下,然後彆雄雌……本來,某纔是阿誰靡靡之人!”
酒坊中這才轟然雷動。
剋日來百裡酒坊的買賣格外得好,固然日頭垂垂西下,但廳堂間仍然坐滿了大半,讓掌櫃老馮撥弄算籌之時眉梢都有幾分憂色,正想持續策畫著生財大計時,便聽光臨窗那桌的寒士號召了一聲,“店家,可有屠蘇酒?”
此言彷彿也戳進了老馮心中,他竟是不知不覺也為本身也斟滿酒,一邊飲著,一邊苦悶歎道:“唉……汾北三年,不堪其苦,盼來盼去,卻換得如此暗澹結束,卻怪得了誰呢?”
……
目睹本來被絃音溫和了的氛圍又隨即呆滯了起來,老馮公開裡道了一聲倒黴,從速朝少女使眼色,表示她快些拜彆,卻不料少女隻是悄悄望著那寒士,俄然複又坐回了席間,指尖撥動琵琶帶出一串濁音,竟是要再彈一曲。
老馮嚇得幾近魂飛魄散,下認識望向門口,見並未有人路子,便隨即連連向一樣被嚇得不清的伴計打眼色,伴計一怔,趕緊跑進了裡間,不到半晌,便又氣喘籲籲地跑了返來,朝著老馮點點頭。
而角落處,那位穿著清貴的老者飲儘杯中醴酒,滿足地歎道,“這真是老夫聽過最好的《折楊柳歌辭》。”
“這不痛快,卻不是身子不利落!”寒士抬頭飲儘盞中屠蘇酒,雙頰便閃現出淡淡的醉意,漫聲慨道:“汾北一役雖已疇昔數月,然宜陽城下,齊人取我建安等四戍,捕虜千餘人而還!此等國辱,自是讓人寢食難安,不敢健忘!”
素手一撥,絃音便全然不複方才柔嫩委宛,反而清脆騰躍如玉珠滾落,輕攏慢撚中似雨聲漸急,絃音如浪頭般層疊高起,跟著樂律的跌宕,麵前彷彿有馬蹄紛遝,黃塵漫卷,在指尖輕巧利落地變幻著,期近將被潮頭顛覆間卻又千迴百轉,扣民氣弦……
何故驅寒,唯有杜康。
少女用袖子悄悄拭去額上的汗珠,然後站起家望向臨窗那桌,那寒士此時正滿臉通紅地拍掌,俄然感遭到她的目光,麵色不由一僵,望著方纔還出言熱誠的少女,嘴唇囁嚅不知該說些甚麼,少女卻朝他莞爾一笑,雙頰閃現出兩個敬愛的酒渦,然後抱起胡琵琶,回身拜彆。
本年的夏季彷彿比往年來得都要冷一些,或許是因汾北戰事的兵挫地削,又或許是因盤桓在未央宮之上的那片烏雲愈發陰霾,這個夏季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太利落,就連穿上最厚的夾襖,骨肉中也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寒涼之意。
不知是誰俄然開口接著唱道:“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方纔少女的和順還在耳畔,酒坊中人幾近無人信賴此時的琵琶之音是由她所彈,而那愈焦炙促的琵琶之聲卻彷彿擂鼓般捶在心間,頓挫頓挫間,激得血脈中堵塞著的寒氣都要隨之如冰雪般熔化,化作熱血噴湧而出。
切切嘈嘈聲愈發激昂起來,琵琶聲聲中似有鐵馬金戈交擊相搏,又彷彿火樹銀花中的一場昌大胡旋舞,老馮點頭晃腦地拿著筷子在杯盞上敲著清脆的鼓點,胡商早已鎮靜地載歌載舞起來,角落處不聲不響的老者指節不由輕叩節拍,就連那寒士也忍不住忘情地大聲相合: